【文/奧利佛．史密斯（Oliver Smith）】
【攝/馬特．穆爾洛（Matt Munro）】
【譯/李若鏵】
義大利多洛米提山 (攝/馬特．穆爾洛)
白雲岩上的女巫─義大利多洛米提山脈Dolomites
自古以來，義大利多洛米提山脈便充滿傳奇，幻境似的山裡，常有小矮人、女巫、食人魔和飛龍踱來踱去；巍峨的山巒下，則隱藏著通往魔界的祕道，這塊土地，還有許多古老而不可思議的故事流傳著。
從奧蒂塞伊小鎮上方的阿爾卑斯蘇伊士纜車站遠眺薩索盧安格山脈。
正午，教堂的鐘聲迴盪在巴迪亞山谷（Val Badia），米契爾．科斯塔坐在家鄉科瓦拉村（Corvara）的自家飯店門口抽著煙，端詳一張已被翻爛的舊地圖，遠處還有陣陣纜車呼嘯而過的聲音，他身子向前一靠，用一只粗鈍的藍色蠟筆在地圖上畫了個圈，說道：「這裡是傳說中女巫夏夜聚集之地，但我無法告訴你，未來的這幾天是否會碰上她們。」
幾個世紀以來，這些山峰宛如巨大城牆，保護著山谷居民免於外來的侵略，同時也保護了當地古老的習俗，總而言之，它提供了人們對於古往今來的傳說一個遐想空間。時光流轉、故事代代相傳，多洛米提山脈的傳奇讀起來像古代童話故事般精彩，才剛踏出前門，你有可能得冒著被食人魔用棍棒追打、被惡龍騷擾的生命危險，或者被女巫變成什麼令人討厭的鬼東西。
早在基督徒來到這裡以前，當地便流傳著這段美景的起源傳說，其中最有名的一段故事，便試圖解釋這裡的蒼白色山巒是如何而來：一位來自月球的公主曾造訪此地，要求當地的山脈都要洗刷成（月亮上的）蒼白色，以解她的思鄉之苦；另一個傳說中，笨手笨腳的巫師不慎弄垮了彩虹橋，彩虹掉進卡雷扎湖（Lago di Carezza）裡，所以湖水至今依然泛著綠色的光芒。這些故事，讓人隱約瞥見隱藏在深山中的人影，在山頂總能看到山谷裡有人煙活動，卻從未有人抵達那裡。
「我不是說我相信這些故事本身，」米契爾說，「但在神話的背後，總會有一絲真實的元素。多年來，大多數人幾乎把祂們與這塊土地的關聯性給遺忘了。」
他從口袋中掏出兩顆冷杉的毬果，開懷大笑起來，「我向精靈們借了這些，放在帽子上希望可以帶來好運。但是，一旦我動了歪念，就必須馬上歸還給精靈，否則祂們會用惡作劇把我整得很慘。」
然而，對大多數當地人來說，魔法已隨著時間推移漸漸消失了。十九世紀以降，觀光客開始來到多洛米提山區，滑雪愛好者取代了巫師，精靈失去了專屬的領地。
義大利多洛米提山 (攝/馬特．穆爾洛)
拜地下溫泉所賜，卡雷扎湖在拉丁語中被稱作彩虹湖。
當我登上富內斯國家公園，接近布拉伊斯湖時，風景開始變得險峻。草地被光禿禿的斷崖取代，松樹失去讓根部賴以支撐的小石子。文明的痕跡已然消失：我經過一個木製十字架，斜插在被風雨吹打的岩石上，四周茅屋早已破敗不堪，野草順著石縫發芽，開出了花。烏雲籠罩在山頂上頭，時不時地向山谷下發出隆隆的雷聲。
你也許會以為此地岩石堅硬無比，其實這裡的山脈曾經是珊瑚礁，5,000萬年前，歐洲和非洲大陸板塊相撞，山脈從海底被擠壓抬升了上來。今天，在人煙稀少的高海拔地區便偶能發現海中生物化石。十九世紀中葉開始，登山客開始熱衷攀登多洛米提山脈，早期的登山客曾將當地的岩石比喻為石化城堡和哥德式大教堂，還有拱璧狀的屋脊，以及彷彿聖經中的塔樓。出身瑞士的法國建築師勒柯比意(Le Corbusier)甚至稱它們為「世界上最完美的天然建築」。
然而，對於世世代代居住在山谷的人們而言，在山谷中散步等同於自找麻煩，冒險通過岩石縫隙，很可能被滾動的岩石擊中，然後像九柱遊戲中的小柱子一樣從山邊滾落山谷。而正是在這樣的恐怖背景，多洛米提山脈的傳奇才能在世人的記憶中牢牢扎根。
我的耳邊發出砰一聲巨響，聲響順著山邊蜿蜒直上雲端。我經過翻倒的大樹，樹根張牙舞爪地指向天空，我看見一隻被追捕的小鳥滑落到峭壁下面。在這樣的風景中，我試著設想在岩石中找尋癟皺斑駁的面孔，或幻想岩羚羊在樹叢中沙沙作響的聲音是一種不祥之兆。
頭頂上的高原是所有拉丁傳說中最古老最詭異的所在。故事可以追溯到許多年以前，富內斯人在這裡定居，這個民族被敵人從四面八方圍攻，卻得到戰神公主的保佑，她有一個神奇的箭筒，插滿取之不竭的弓箭。數次激戰後，公主丟失了神箭，富內斯國王為了向敵人換取祕密寶藏，背叛了他的臣民。城堡被攻陷，國土淪喪，一小撮富內斯 人被土撥鼠搭救進入了地下世界，據說，土撥鼠是魔界的守護者。
專家斷言此一傳說可追溯到青銅器時代，當時炎熱的氣候迫使人們，移居到海拔更高的阿爾卑斯高原。直到一個世紀前，山谷一帶的獵人們還達成協議，拒絕獵殺土撥鼠，據說牧羊人會在自己的小木屋裡為它們提供庇護所。暮色低垂之際，我已抵達布拉伊斯湖，形狀宛如一只鍋子，而南面隆起的波塔薩索山（Sass dla Porta）將之緊緊包圍。富內斯人的傳說提到：每隔一百年，公主會在月圓之夜走下波塔薩索山，在湖上划著船。她在等待某一天，神奇的弓箭被歸還給富內斯人，小號聲會響徹多洛米提山脈，王國重返榮耀，直到永遠。波塔薩索山在拉丁語中為「山門」之意。有人說在山崩埋沒道路之前，山腳下曾經是一個巨大的山洞，想必公主的船是擱淺了，她的王國也永遠回不來了。
先行出發的漁船，火把已消失在湖的深處，周圍的一切是如此寂靜，除了遠處黑暗中傳來牛鈴的咚咚聲響外，沒有任何騷動。我凝視著多洛米提山，如幻影般的曲線懸掛夜空，誰敢嘲笑有關女巫還有通往魔界之門的各種傳說。也許當我們不再相信地獄與天堂，這些傳說會成為提醒世人的最後一個所在，畢竟這裡的山水本身就已經夠神祕的了。
我游向湖中，只有躍起的魚兒落入水中的撲通聲，和遠處潺潺的瀑布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奧利佛．史密斯是《孤獨星球》的作家。在布拉伊斯湖中游了2分鐘後，他跳上車子，打開暖氣，花了2小時才讓自己渾身熱起來。
【完整內容請見《孤獨星球》Issue12（2012年10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