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撰稿 陳佳利
攝影/剪輯 陳志昌
一個天衣無縫的計畫,一場無情的殺戮,凌遲你我的原始森林,將特稀有植物蓄意毒殺,只為刨除原始林,改種檳榔…
台東縣長濱鄉的海岸山脈,一處肩狀稜平台上,原始森林正在消失,無聲無息,連監測國土的衛星都沒有察覺。底層灌叢被趕盡殺絕,小樹來不及長大,百年大樹接二連三倒下。
走進案發現場,大樹屍體倒伏在地,樹木的根部全都有一道將近20公分的傷口,角落還有廢棄的農藥罐,年年春與巴拉松,林間的空地,種滿了整齊劃一的小檳榔。地球公民基金會研究員楊俊朗研判,兇手先把原有的灌木叢用殺草劑移除,挪出空地種檳榔苗,同時割傷大喬木注入農藥,讓大樹不會立刻死,在檳榔長大的過程提供遮蔭,當檳榔逐漸長大,大樹逐漸死去,森林就慢慢變成純檳榔園。
一株檳榔成熟大約要五到八年,現場大大小小檳榔樹都有,顯示非法行為,很久之前就開始。2011年,地球公民基金會察覺這起非法事件,估計受害的面積40公頃,而且是發生在國有地上。地球公民基金會研究員楊俊朗查證後指出,目前種檳榔或是種果樹的行為都是違規,而且涉及侵佔,因為這裡是國有地。
地球公民基金會2011年4月向農委會提出檢舉,5月,林務局澄清土地歸原民會管轄,6月,原民會要求台東縣府盡速查明。地球公民基金會詢問調查進展,台東縣政府的回覆卻是竊嫌未明,尚在偵辦中。
經向台東縣府求證,由於現場無水電申請,沒有農舍,無法明確判定是誰在種植,必須做更深入的訪查,但這裡卻有一條由鄉公所修整的產業道路。楊俊朗質疑,這條路沿線完全沒有住家,只有濫墾的檳榔園,政府既然花錢修了這條路,為何找不出濫墾的破壞者?
這塊區域在民國八十年,由林班地劃編為原住民保留地,使用編定為林業用地,但是二十多年來,尚未分配給原住民,地主仍是中華民國。原民會土地管理處處長杜張梅莊說,由於未分配給原住民個人,沒有原住民去照顧這片地,當其它人去使用,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尤其鄉公所的人力有限,無法天天去巡察。
毒殺森林改種檳榔,超限利用,違反非都市土地使用管制規則、森林法與水保法,而佔用原保地,違反原住民保留地管理辦法,涉及刑法第320條的竊占罪。2011年12月,檢調介入調查,全案進入司法程序。原民會土地管理處處長杜張梅莊表示,現場種植檳榔的面積是1公頃多,總面積與濫墾情形還需要查證,目前靜待司法判決。
從民間團體舉報到檢調介入,已經花了8個月的時間,接下來清查與偵辦還需要時間,但政府對殘存的森林,卻沒有任何保護,究竟我們失去了什麼?還剩下什麼?
植物學者楊國禎老師,二十多年前曾經在這片台地進行調查,他說,這片台地保留了很多台灣其他陡峭環境不能生存的物種,這是台灣很重要的生態寶庫。在他的帶領下,我們走進台地上殘存的森林,一株株不起眼的植物,其實是台灣特有的寶物,非常珍貴稀有。
恆春紅豆樹和嶺南青剛櫟,學術上只在墾丁南仁山有記錄,而灰背櫟已知的主要分布點是在台東大武,他們都是稀有特有種,為何在這裡出現,依然是謎。在台灣多山、許多植物只在極少數地點有群落的現象下,更顯出這片台地的特殊,但學術界卻來不及詳加調查。楊國禎老師感嘆,台灣目前低海拔僅存的原始闊葉林都是寶貝,不應該被破壞,如果都被破壞了,就很難瞭解這個環境,將來想做出優質的環境策略,就沒有任何依據。
而且刨除原始林,是削弱山林的水保能力,當沒有森林屏障,雨水就直沖地表,在台地邊緣已經出現一條深達十公尺的沖蝕溝。當流水不被森林吸收,蓄積向下沖,災難不會直接發生在開墾地上,而是導致中下段的陡峭山坡出現崩塌。
其他山區相比,長濱鄉的海岸山脈的開發腳步相對較晚,原本這裡的聯外交通不方便,離花蓮玉里與台東市都遠,加上全年多雨、日照較短,適合的作物種類不多,而檳榔是粗放型的作物,栽種容易,這片台地的氣候條件,使這裡的檳榔盛產期與南投、嘉義、屏東等產地錯開,加上近兩年玉長公路開通,節省聯外交通時間,是構成業者搶種的誘因。
環保團體舉報至今,兇手是誰,依然沒有找到。在遙遠的山上,在你我看不到的地方,多少森林有類似的遭遇?當務之急是將兇手繩之以法,並且確保殘存的樹不再受到傷害。原民會土地管理處處長杜張梅莊表示,現況穩定之後,會先做造林,然後再排除檳榔樹。
但是造林無法造回原來的森林,保護好原來的森林才是最根本、最永續的作法。這片原該是森林的土地,最好的處理,是放手讓它回歸天地。
這些與環境融合的特有種植物是台灣生態的基礎,再多的水泥、再複雜的工法,都無法像森林那樣保護水土,我們需要保護這些無可取代的森林,讓它們繼續守護你我的國土。
本文轉載自公共電視「我們的島」第642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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