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2016年4月12日南投訊,特約記者廖靜蕙報導
4月的前一天,雪季雖已結束,合歡山仍壟罩在冰天雪地之中,全台唯一的鏟雪車將積雪堆到道路兩旁,完成任務下山。發達的公路帶來人潮,遊客忘情地在武嶺戲雪,一旁鳥兒跟著人類丟下的食物跳上跳下,捕鳥人張著鳥網伺機而動。
設立在合歡山上的農委會特有生物保育研究中心高海拔試驗站,為了建立高海拔生態長期資料,風雪無阻定期上山收集資料,這些看似平凡的監測資料,默默地記錄著台灣高山生態系的變化。
高海拔便利的道路帶來人潮。攝影:廖靜蕙
自動攝影機登場! 動物避冬之道全都錄
這一天,研究人員從集集一路上山,前往石門山北峰幾個樣區收自動攝影機。去(2015)年冬天,在16個樣區架設的自動照相機就要完成任務,期能回答野生動物如何因應下雪,是趕緊遠離走避,還是留在原地等雪停?有多少野生動物在冰天雪地中活動?那些消失在這片雪景中的野生動物,又是如何因應寒冷天氣?揭露台灣高海拔野生動物因應嚴冬之道。
從去年11月到今年3月間,共紀錄到六種哺乳動物,包括食肉目動物黃鼠狼、高山小黃鼠狼;偶蹄目動物長鬃山羊、山羌;囓齒目動物長吻松鼠和白面鼯鼠。
而且針葉林棲地的物種豐富度高於箭竹草原,可能是針葉林提供了適當遮蔽及豐富食物。此外,隨著氣溫降低,大多數物種的出現頻率也跟著下降。
研究人員前往樣區收資料。攝影:廖靜蕙。
調查模式綿長重複 才能精準描述植被變化
除了高海拔動物相調查,目前試驗站累積十年的監測調查,建立了高山植被物候資料,包括蕨類、裸子植物及被子植物共223種,記錄了此地每一種植物萌芽、開花、結果的時間,比一般植物誌更貼近現地狀態。十年後,研究人員將再度重複進行這些調查工作。
「我們安排固定的人力,按照標準的調查方法再走一遍,確認之前描述的花草,是否有些微調,例如以前3~5月開花的植物,現在是否仍然如此,或隨著氣候變化而提早、延遲。」高海拔試驗站主任姚正得說,氣候變遷是持續性的,要精準描述,就需要同一套調查模式。
此地大型樹種不多,植物多屬花草類,而且都是高海拔物種。無論走在路邊、背光或向陽面,植物相都不同,存在著差異。
「很多物種可能是漸漸的因為氣候變化的關係被推往山頭,變成生活在陸地上的島嶼,和另外一個山頭形成不連續分布、有如島跟島之間的關係。」因此合歡山和奇萊山的植物只能互相瞭望,無法基因交流。
兼顧氣候變遷的波動與趨勢 守住脆弱防線
姚正得指出,當初這些物種會這樣分布有它的道理。它們從原先能適應更低海拔,慢慢受到氣候環境因素影響,往山上推移,以至於不再以連續的狀態分布,而是集中分布於稜線上。
「如果趨勢是持續暖化,那麼推測都是往上推移的狀態」他接著說,只是時間是否長到足以見證物種被推到稜線盡頭,進而滅絕的過程。
鳥也有類似的現象,但鳥會飛,也有季節性的遷移,要關注的是繁殖季的分布狀態,能不能維持基因多樣性以及族群數量很快回穩。
例如,去年玉管處委託台大丁宗蘇研究團隊的研究調查指出,園區內48種鳥類海拔分布平均上升60公尺,而特有亞種岩鷚,已經逼上3660公尺以上;過去常見的高海拔鳥種鷦鷯,雖然棲地條件不變,族群數已寥寥無幾。
這項監測資料雖然是間斷性的監測,卻是難得的長期資料,並據此推估20年內鳥類繁殖季的分布往上推移40~60公尺。「我們無法想像海拔往上推移40公尺是什麼生活,但鳥類意識到了!」
趨勢是一個重點,不過「波動」又是另外一回事,趨勢是長期累積的資料走向,但是短期間仍會呈現起伏擺盪。
「舉例而言,有些物種能因氣候環境因素,降遷到很低的海拔,也能上升到很高的海拔,忍受強大的推移壓力,適應環境的能力強,幾個月就可恢復,但有些物種則是數量一降下就回不去。」姚正得指出,大部分研究監測的目的都在預防生態系最脆弱之處,例如最缺乏耐受力以及被利用的最多的物種。
不過台灣本來就是一個氣候波動很大的區域,目前看到的物種,都是長期經歷「摧殘」的結果,演化上大都已能適應,鳥類會以季節性的海拔降遷或上升作為對策,有些物種就則選擇休眠,例如蝙蝠。
補捉、餵食高海拔鳥種 毀研究資料可信度
但氣候變遷不是影響高海拔生物的唯一因素。姚正得以金翼白眉、岩鷚、鷦鷯及栗背林鴝這四種鳥,來說明高海拔鳥類的處境,牠們的族群數似乎可以多一點,但一直有些壓力壓抑牠們成長。
去年,他做了栗背林鴝的繁殖季監測,找了十個窩,但幼鳥在即將離巢之際,卻都不見了,連巢也消失。姚正得說:「台14甲都有固定的獵人守著,都知道鳥巢位置,他們對這種鳥的習性很了解,知道第一顆蛋何時孵出來,小鳥何時離巢。」
生活在海拔2500~3500公尺的栗背林鴝,因為雛鳥連巢被帶走,影響族群數。圖片來源:東勢林區管理處。攝影:黃鈺翔。
最誇張的是,當這邊鳥窩不見,寵物鳥買賣社群就出現一窩栗背林鴝待價而沽。
他說,如果不了解掏巢賣鳥的行為,就會讓研究人員誤判是因氣候變遷或其他天然因素,因此毀了研究者的資料可靠性、為自然生態的自主運作添加變數。
台14甲線上常有捕鳥人張掛的鳥網,活躍在武嶺的岩鷚也常成為捕鳥人囊中物,台灣朱雀、金翼白眉都有人捕捉,牠們被當作寵物鳥,一隻隻賣到平地。
餵食行為則使金翼白眉(及長吻松鼠)樂於親近遊客。包括太魯閣國家公園合歡山遊客中心、石門山登山口、松雪樓、武嶺,都是遊客餵食熱點。然而金翼白眉看似離人們很近,我們對牠的生活史卻了解得不多。餵食對金翼白眉的壓力尚未明朗,姚正得推測,高度餵食對牠們的影響是負面的,但沒有實證無法得知真相。
不怕人的金翼白眉,預期人類餵食。攝影:廖靜蕙
學者曾針對雪霸國家公園的山屋進行野鳥監測,廚餘造成以台灣朱雀(Carpodacus formosanus,又稱酒紅朱雀)為主的鳥類外觀改變、寄生蟲增多,生態習性也受影響。雖然要求使用山屋的遊客垃圾帶下山,但大部分還是會留在現場。
過去合歡山也將廚餘往外倒,變成野生動物依賴廚餘堆過活;姚正得到此地之後,利用從當地樹林分離的菌種,和合歡山遊客中心的生活廚餘做成堆肥,並將垃圾桶加蓋不讓鳥吃。廚餘堆的問題解決了,但餵食的問題仍無法消除。
岩鷚以及鷦鷯在我們尚未完全了解牠們之前,正受氣候變遷衝擊。
姚正得說,「我們對高海拔物種還有很多不了解,若仔細一個個列出我們對牠的了解,其實空白的會佔大多數比例。」而高海拔試驗站的設置,佔了地緣優勢,得以從這裡起步,盤點野生物,希望透過研究監測,持續守護台灣高山生態。
※註:此處的高海拔定義為位於海拔2500公尺以上的區域。
資料來源:環境資訊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