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有時候比堅持更需要勇氣。》
爬大山日誌_編號20200604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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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4月份走過奇萊南華之後,自詡已經是一個小小百岳初心者了,對於山的認識,更是有別於以往。以前都以為爬山就是吃吃喝喝,上坡下坡,頂多就是兩三個小時的路程,也不需要攜帶什麼裝備,只要帶著一顆遠足郊遊的心就可以了。但經過了奇萊南華與雪山下翠池的洗禮,我對於爬山的天真想法被全然擊潰了。
山很無情,跟人心一樣,說變就變。
叮咚~!那是從手機那一頭傳過來的聲響。訊息提示上寫著「六月要不要爬雪山?」原先也不是登山愛好者的我,其實對於爬山並不是那麼狂熱,但是發出訊息的人正是大學的死黨黃建。大學時期,我們一起住宿,一起打球,一起完成畢業製作。記得那時候的畢業專題做的是推廣「運動」的主題,並藉由爬山的實體活動,來宣揚我們的核心理念「永不放棄的精神」。因此在大四那一年,我們走過了台北市很多大大小小的郊山。沒想到「爬山」這件事,就這樣深深影響著他,一直到現在他成了「登山」愛好者,且繼續用他對山的熱情,影響著好友們。於是,看了看日期,又看了看自己的行事曆,發現爬山的日期剛好是兩位好友的生日過後隔幾天,想著不如就一起到山上慶生吧,感覺在海拔三千公尺以上吹蠟燭,別有一番風味吧?
我不是一個浪漫的人,卻喜歡做浪漫的事。
就這樣確定了日期,也沒多想就決定再去挑戰兩座百岳。畢竟,山上的美景,總是讓人無法抗拒。
夜幕升起,我們一行人步履蹣跚的來到七卡山莊,這是位於雪山登山口的2公里處。此時同行的友人,阿靚已經被山的可怕給震懾到。這是阿靚第一次挑戰三千公尺以上的高山,也是第一次背著60公升以上的背包,重裝上山。山總是高高的佇立在那邊,並隨著我們離他的距離不同,而呈現出不同的樣貌。遠遠的看著山總能想著些什麼,如上一次一起爬山的友人;第一次攻頂的喜悅;山裡稍縱即逝的晨曦等等。但是當你雙腳踩在山裡,一切又有所不同。從雪山登山口至七卡山莊的短短兩公里路程,在阿靚心裡,甚至身體的感受上可能遠遠不只兩公里。我不知道她心裡想著想什麼,但我猜想大概是:「要到了沒?我什麼時候可以卸下這重的要死的包包?」一路上我扮演著隨隊拉拉隊,因為天色昏暗,我擔心隊友路上稍有不慎,會發生意外,因此我始終待在隊伍的最後面。鼓舞著大家繼續向前,調節呼吸,以穩定的速度前行。路程上阿靚走走停停,一方面是背傷尚未痊癒,加上包包的重量實在壓的她喘不過氣;另一方面隨著海拔升高,平常沒有運動習慣的她,逐漸有點換氣不足,那是每一次的喘息沒有吸足所需要的氧氣造成的,從她的神情大致能夠感受出來。走在後頭的我,只是配合著她的腳步,即便她總是趕著我先走,心裡對於拖慢了我的步履這件事懷著不好意思。「安全第一,慢慢走真的不要趕,夜色昏暗,一起走比較安全,畢竟我們是一個TEAM。」我說著。我心裡想的是,一群人一起出遊,總是要一群人平平安安的抵達目的地,那才像話。
於是,伴著夜色及月光,我們姍姍來到了今晚要過夜的地方,七卡山莊。到了山莊一件事,便是立即卸下沉重的行囊,讓自己稍微喘口氣。兩位原先就走在前頭的兄弟,則是急忙照料我們的晚餐。飽餐一頓之後,領隊黃建神色凝重的說:「阿靚,明天你換攻頂包上路吧,重要的行李分攤到我們三人的包包裡。」即便是這樣,其實黃建還是心有餘悸,深怕明天的路程,阿靚會完全吃不消。
皎潔的明月高掛在天上,伴著三三兩兩的雲朵與高山上特有的松柏科植物,夜空儼然像是另一幅清澈的山水畫。除了月光,周圍剩下的火光就是山莊門口的照明燈,時間是上午2點10分,我們以麵包簡單果腹之後,準備爬過兩座山頭到翠池紮營。噠…噠…噠…黑暗中多竄出了四道白光,那是我們準備摸黑前行打開頭燈的聲音。大半夜起床攻頂,其實別有一番風味,因為你正在享受著一天的開始,周遭的景色也會隨著你的步伐由暗轉明,只是對於我們這些都市人來說,半夜兩點好像才是剛要睡覺的時間,即使精神亢奮,如果沒有充足的休息,身體的疲態還是遲早會回饋到你身上的。隨著海拔越來越高,天空也逐漸越來越亮,穿過一個又一個的林間小徑,第一個迎來的美景是雪山的破曉。尚未被太陽照映到的山林仍是黑壓壓一片,破曉彷彿像是更遠的地方燃起了熊熊的火勢,夾雜在山林與雲朵之間,雲朵像極了在烤肉架上逐漸焦紅的棉花糖。一路上我們不停被美景吸引,即使原本舉足輕重的裝備,在美景不斷映入眼簾的情況下,好像也不是那麼重了。
一直到快到369山莊之前,大家的狀態都是蠻好的,阿靚換上攻頂包之後,步伐也跟著輕盈了許多。只不過等在我們前面的,是一段又一段艱困的道路。除了坡度以外,有些路面是崎嶇不平的,或是岩石佈滿你的腳邊,在你要攀爬時,你必須放低你的身體重心,或蹲或扶才能繼續前行。經過連綿不絕的山巒時,有時也不免激動,並刻意放慢步伐,享受著沿途的風景,大自然的贈禮。於是我們順利的攻下了雪山東峰,在此地大家都卸下包包,或坐或站休息了好一會。稍作停留,並留下紀念之後,我們興奮的討論著:「雪山主峰離我們不遠了。」即便沿途跟我們擦肩而過的登山客一聽到我們11點還沒到369山莊,還要衝到翠池都表示不認同。不認為我們走的到翠池紮營,其中還有個大哥說:「到翠池還很遠餒,而且過了雪山主峰後,有一段路不太好認,如果你們到了那邊,天黑了,其實蠻危險的。」接二連三的否定並沒有打擊我們的信心,只是還是在心裡稍稍留了一塊陰影,畢竟果敢與現實還是有一段差距。
「山裡不留情,風雨轉瞬來。」
稍早在369山莊吃午餐的時候還是豔陽高照,稍作休息,整裝出發到了黑森林之後,氣溫驟降,綿綿細雨也開始消磨我們的意志力。爬山某種程度上跟跑馬拉松一樣,需要肌耐力,但更需要的是意志力。不同的是,跑馬拉松你知道只要堅持,你一定可以回到終點,即使體力不支倒下,沿途的補給、醫護站跟在山裡比起來,相對安全許多。在山裡連補給品都要錙銖必較,帶太多嫌重,帶太少又沒地方補貨。所以相對而言,藉由一次一次的上山,你勢必會更了解你自己,至少在體力分配部分。剛踏入黑森林,其實還很好奇,為什麼這座高山針葉林要叫做黑森林,後來隨著體感溫度逐漸下降之後,大家一面穿起外套,一面驚覺,原來太陽光是曬不太進來,所以除了氣溫驟降之外,天色也漸漸轉暗。真不愧是黑森林。
距離雪山主峰約莫剩下5公里的路程,其實大家都已經疲憊不堪,走走停停,拖著沉重的步伐愈走愈慢。一路上最常聽到的聲音是,阿靚喊著:「等我一下,讓我喘一下。」此時此刻,其他的隊友除了領隊黃建以外,大概都如同久困在沙漠,滴水未進的旅客,突然看到綠洲一般。心底都思考著:「太好了,終於可以停下來了。」但領隊黃建思考的確是:「如何帶領大家平安無虞的到達目的地紮營。」即便心裡不想放棄,但身體確是很誠實。豆哥甚至在後半段,只要一稍作停留,馬上就會進入昏睡裝態。
時間是下午5點30分,距離雪山主峰剩下最後一公里。黑森林離的天色幾乎已經暗下來,在這裡停下來一方面是累了稍作休息,一方面是面臨非常嚴重的選擇題。然而,周遭伴隨我們的是一陣又一陣的冷空氣,好似不繼續走動,馬上就要吞沒你一般的,鋪天蓋地而來。黃建神情凝重的開口說:「現在距離雪山主峰還有一公里路,距離翠池大約還剩三公里。我們現在來決定我們要繼續前行,還是要折返回到369山莊。即便369山莊還不見得能夠收留我們。」我想黃建會這樣子讓大家一起決定,一部分是這件事真的攸關人生安全,一部分是他也沒把握他自己能夠到達目的地,更何況是帶上我們。在山裡一切都要很謹慎,什麼都要放大來看。
山永遠都在,隨時都可以再來爬。命卻只有一條,去了就去了,一去不復返。
於是大家紛紛提出自己的看法及意見,即便阿靚跟豆哥基本上已經失去了判斷能力,但他們還是很認真的聽我們說著。雖然往翠池的路程看起來相對短,卻要繼續攀升,且充滿未知、不確定性,更是沒有絲毫的容錯率。但回到369山莊就完全不同了,即便路程較長,卻都是下坡,而且我們已經走過一次的路,其實相對安全許多,走錯的機率也小很多。於是我們狠下心,看著近在眼前的目標,決定,放棄。下次再來吧。如果不是放棄了,我們說不定沒有再次上雪山的動力;如果不是放棄了,我們這趟旅程不會如此刻骨銘心。
有句話到現在還餘韻濃厚,深深的纏繞在我腦海裡,是阿靚說:「我好喜歡我們一起討論著,我們到底該前進,還是該放棄的那個時候。」
那一刻成了永恆的印記,那一刻是我們一起說著,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