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洋過海來看你-Mt. Kilimanjaro-5

Kibo Hut位於海拔4700公尺，是Marangu路線(俗稱可口可樂路線)最後一個住宿地點，這裡沒有水源，所有的飲用水來自於雨水，還有從Horombo Hut到Kibo Hut之間的一處活水源地，當缺水時，登山公司的挑夫會從最後水源地挑水上Kibo，所以即使這裡的水喝起來有點澀澀的味道(可能是處理水殘留的，但我們喝的都是煮沸過的水)，但在這裡的飲用水都得來不易，都不能浪費。也因為山屋缺水，所以所有攀登隊伍從Kibo(4700M)出發登頂(5985M)之後，只能回到Kibo稍作休息，必須下到海拔3700公尺的Homrombo Hut住宿，18個小時之內上升1200公尺又下降2200公尺，總距離18公里。(Kibo→Uhuru Peak 4公里，來回8公里；Kibo→Horombo 10公里，總距離18公里)

挑夫們從最後乾淨水源地取水。

由於不到半夜就要起床準備攀登，這天晚餐5點就開始。經過調查，已經有不少人出現些微的高山反應，所以每個人的動作都盡可能放慢放緩，以利降低耗氧量。領隊同時也開始調查有多少人需要副嚮導協助背負隨身小背包，兩位團員一起請一位副嚮導背負背包，每位團員必須額外支付10~20美元給該名副嚮導。一共有8位團員有此需求，4位副嚮導需要背負團員的隨身背包，並且隨侍在側。我對於這樣的服務模式感到不習慣，不想評論太多，想多了解的再私底下問我。

我大概整理東西到晚上7點，躺在床上完全睡不著，因為10點要起床吃宵夜，大約11點出發。我開始想像過程中的畫面和感覺。回想起2011年我跟東海大學博雅書院學生在準備通過Annpurna Circuit Trek的最高點Thorong-La Pass 5416M)的前一晚也是睡不著，想著登頂那天出發前要跟學生說些什麼，那詭譎的氣氛我還記憶猶新，好似我們即將出兵去對抗些什麼，是啊，我們準備著對抗可能因為攀登而感到的身體不適，在對抗的過程中因著夥伴的加油鼓勵、互相扶持還有自我對話長出走下去的意志力，保持對山的虔敬和謙卑，安靜地步步往前推進，但在內在和身體裡卻是有股革命氛圍在努力調適。我開始想念當時2011年一起同行的學生，我記得在出發前我們搭著彼此的肩膀圍成一個能看見彼此的圓，一起小聲的在山屋裡喊出我提醒他們的最高原則：「成功登頂第二，安全下山第一！」當時我清楚學生們都做足了準備，不光是體能上的，還包括心理上的：他們的心裡都存在著彼此，甚至願意盡一己之力，全程引導著夥伴前進....

想念你們。

然而這裡的情況及角色大不相同，才讓我如此想念2011年的學生、想念好搭檔雅涵。

出發的時候是晚上11點，前一天晚上領隊便提醒所有團員需要更換頭燈電池，因為頭燈必須在黑夜中持續點亮5~6小時。Phili還是走在最前面帶速度，領隊第二，這天的速度是超級po le po le，比一步一呼、一步一吸的速度還慢，大概是一步1.5吸、一步1.5呼的速率。由於我整晚沒睡，於是有時候會乘機閉目養神，心裡算著呼吸步伐，直到碰上前面團員的背包為止，用這樣的方式平衡自己的運動和休息。

在上到Gillman's Point(5703M)之前都是連續的之字型上坡，腳底下踩的是鬆軟的碎細砂土。在這過程中出現非常多狀況：有人落隊，導致隊伍分成兩半，接著開始分隊；有人想下撤，就下撤了；有人吐了，還有人連續吐了三次，經過勸導仍不下撤；有人前一晚沒換頭燈電池又沒帶備用電池走到頭燈沒電；有人走到東倒西歪還堅稱自己沒事；有人因為有噁心感而不敢進食繼續硬撐....一堆狀況等著被處理。當然也有狀況OK的團員繼續奮力挺進，就是頭也不回的一股腦兒前進。

在Hans Meyer Cave領隊將隊伍分成兩隊，換Sheila走在第二位跟著Phili的腳步前進，緊接著是狀況比較好的團員跟進，我在最後；領隊慢慢壓著有狀況、走的更慢的團員在後，不久就聽見領隊先行帶著下撤的團員折返的消息，要我等待後面還能繼續走的團員跟上，再帶著他們走。其實也不用怎麼等，因為第一批隊伍的狀況也不遑多讓的多。許多過程需要再向領隊請益和檢討，在此難以用文字描述，想了解的可以私下來跟我聊。整個登頂的過程我有幾個對自己價值觀的看見：

1. 非洲嚮導絕不是花錢購買的服務，他們在我心目中是團員的一份子。我們彼此合作協調調度，在過程中保持溝通和關心，甚至彼此幫助，能夠讓彼此真正成為夥伴關係並且多些溫度。對我來說，和嚮導的互動，不論是一般性的聊天、語言學習，或是登頂期間的協調調度是整趟旅程中印象最深刻的部份，絕對不是只有冰冷的消費和服務的交換。這樣的內化源自於我過去接受的教育和海外遠征經驗。記得在2010年帶台大學生到聖母峰基地營進行領導力課程前我讀過一篇paper，攀登隊伍致贈隊服給一起協作的雪巴嚮導和挑夫，以下節錄該篇內容(出自The Leadership Lessons of Mount Everest by Michael Useem)：

That evening, we presented shirts emblazoned with a trek log to each of 25 sherpas who would be our trail guides and yak herders in the days ahead. That act was more than just a token gesture. Each of us was now part of team, and the success of our expedition would depend greatly on how well we worked with one another. Often, that would mean subjugating one’s own needs to those of the group, and we discussed how it was especially important that leaders not let their own interests cloud their judgement when making decisions that would ultimately affect everyone.

這張是副嚮導Adam幫我拍的，當時我要跟總嚮導Johnny合照，Johnny發現天亮了我還戴著頭燈，很自然地幫我取下再放進我的背包裡的動作，很真摯的互動。

2. EB精神(Expedition Behavior)，不論是擔任戶外指導員還是海外領隊，都已經內化成為我的一部分。從裝備準備開始，到多喝湯水不怕頻尿、努力吃下不好吃但能增加能量的食物、敏感自己身體狀況，都是對自我行為的負責。在登頂過程中觀察到非洲嚮導都沒有進食喝水，分享自己的食物和黑糖水給他們；發現團員頭燈沒電了，主動詢問其他團員有無備用電池可以互相支援；在能力許可的範圍下，在登頂過程中帶著團員調整步伐呼吸，用登山杖牽引團員繼續往前推進；對於有繼續前進疑慮的團員提出下撤的提醒和建議...等，我感恩過去接受的教育在我身上已發揮影響力，養成現在的我。以下是internal aspect of Expedition Behavior(內部方面的EB精神說明，出自Outdoor Leadership: Theory and Practice一書)

Expedition behavior is about relationship in the group. It’s also about taking responsibility for one’s behavior in those relationships. It builds a communication and trust system in the group.

[individual to individual] We must take responsibility for our own behavior. When interacting with another person we must become sensitive to the needs and behavior of others. [individual to group] How each person relates to the whole group. Individuals need to take responsibility for their own safety and well-being and ask for assistance from the group from time to time. Responsible individuals stop before a situation become a hazard to themselves or to the group finish its goal. Of course, this can occur if a person feels that the group will support and actually praise their behavior. [group to individual] Once an individual has alerted the group to a problem, the group needs to support that effort by stopping and handling the problem. Even thanking a person for calling for a rest begins to foster a group’s camaraderie. Group to individual behavior might also mean that the group make a decision for an individual. The group does not succeed if every individual does not take responsibility for self and others. Safer and more enjoyable trips are result of positive expedition behavior.

登頂的過程中若是少了彼此的幫助，登上了頂，又有什麼意義呢？回家看著登頂的照片，除了成就感之外，一路上還有沒有什麼值得珍藏的故事能夠從登頂照的背後流傳出來呢？

燕揚背包套上貼著恭喜發財的春聯，他的太太Summer這時已經在下撤的路上，一路不離不棄的他們，是Summer成就了燕揚的夢想，燕揚自己也很EB！

Mt. Kilimanjaro的曾經已成追憶。聽嚮導說以前還有人在那火山口紮營呢！

左1：Lala；左2：我；右1：Adam；右2：Johnny。

Rafiki yangu Phili和我。

Sheila阿妹仔和我。

下一篇，最終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