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穗社-多尾蘭O型縱走

本文為網友的心得,以下內容不代表健行筆記立場。

中之關駐在所的警察新盛宗吾望著對岸的「玉穗社」異常興奮,因為這一天是布農族「最後歸順番」拉荷阿雷約定前來舉辦「歸順儀式」的日子。但是左等右盼,遲遲等不到拉荷阿雷出現。正在著急是否有狀況時,拉荷的孫子跑進駐在所,說:「拉荷昨天打獵回家後就不舒服,今天不能來『和解』了。」新盛聽了氣急敗壞不知所措,這..這..這樣該如何向總督府交代!

石田良民一面安撫長官新盛宗吾,一面搬來一張大椅子,左右各綁上竹竿,要拉荷的孫子帶回去:「拉荷不舒服沒關係,你們用這個抬他過來就可以了。」

1933年,布農族拉荷阿雷被「轎子」請來中之關駐在所「歸順」,技巧性地贏得尊嚴,並且獲總督府破例同意不需要遷離原居住地「玉穗社」塔馬荷。

1937年元旦,總督府的探訪團,從八通關越嶺道走到玉穗社,拜訪拉荷阿雷,瀨川孝吉用當時最高級的萊卡相機,拍下拉荷家族二十幾幅珍貴影像。拉荷因為長期居住深山,缺乏海鹽,甲狀腺腫非常嚴重,攝影師特別給他圍上白色的圍巾,可見得日本人對於拉荷阿雷的禮遇與尊重。

2021元旦假期,蟑螂家族踏尋這位布農族志士「拉荷阿雷」抗日十八年的基地「玉穗社」塔馬荷。

D1:台南-中之關-荖濃溪谷

沿途經過美濃、六龜,阿正大哥、分隊長叔叔、家和陸續上車,07:45抵達梅山口管制哨,排隊等候放行。今天是連續假日的第一天,排隊的車輛已經超過100公尺,趁著空檔下車去洗手間。這兩天霸王寒流直撲台灣,連台南都反常的急凍而且風大,我們也反常的穿上毛襪與厚衣,還是覺得冷。

管制站於八點準時放行,沿著公路向上爬升,溫度愈來愈低,但是,藍天漸漸顯現,期待四天的好天氣。

09:00中之關停車場已經停滿車輛,很多隊伍在整裝,輕裝的是往返關山越嶺道(中之關-天池),重裝的就是南一段的隊伍囉。氣溫又比梅山口低,只有七度,鼻涕直直流。整裝完備,將粽子和香蕉吃一吃,當作早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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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從1998年到2005年之間,老貝經常安排中之關的健行與攀登南橫三星,莫拉克之後,這是第一次再進入南橫公路,訝異荖濃溪河床被土石流填得好高好寬,與以前的印象不太一樣。

除了河床,記得老咩指著中之關駐在所的解說牌說故事,上面有老咩的相片,以及說明布農族抗日英雄的故事。當時,不太理解故事內容,後來又從八通關古道等行程中(連結2017),老咩重複提到布農族的抗日事件,慢慢了解故事的前因後果。而這次,就要探訪拉荷阿雷的抗日基地「玉穗社」。

分隊長叔叔將汽車開回美濃,相約四天後的中午到天池接我們。09:40扛起重裝離開公路,下切找路。除了一些垃圾、玻璃瓶,沒有路標或明顯路徑,樹幹上倒是分布林木調查樣區的記號。參考航跡方向,選擇較沒有障礙物的路徑迂迴下切,通過一區單一樹種人造杉林,繼續下切,今天的下降高度為900公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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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0抵達一處大平台,高度1405m,雖然下坡不會累,身體卻明顯暖和許多,大家開始脫掉外衣,補充水分與行動糧。12:50雜木林中間分布幾座石板屋遺跡,高度1186m,我們排排站,面向遺跡行禮,敬天、敬地、敬祖靈,向山神報告我們這次的成員與行程,祈求保佑一路順遂,如有冒犯的地方,請祖靈包涵。

拉荷阿雷的爸爸帶著整個家族從濁水溪流域的郡大社遷移到拉庫拉庫溪南岸的大分,為了滿足日漸壯大的家族所需要的耕地與獵場。

1898年佐久間佐馬太實施「五年理番」政策,完成歸順「北番」泰雅族,並且受封伯爵。1914年續執行征討「南番」排灣族與「高山番」布農族。總督府安排施武郡部落下山參觀飛行表演,卻趁機動員警察到部落搜刮槍械,並嚴刑逼迫新武路與戒茂斯等部落,交出槍械,引起布農族同仇敵愾。

1915年,大分的拉荷阿雷與弟弟阿里曼西肯策動喀西帕南與大分事件,出草殺光駐在所的警員。又邀請經常在花蓮到六龜之間出草的拉馬達星星加入,攻太魯那斯駐在所,可惜失敗。

1916年,日本人開設六龜特別警備道,拉荷家族認為大分這塊居住地不再安全,1916年舉家遷往玉穗山下建立新的聚落,稱為「塔馬荷」,意為玉穗山的山頭像是圓潤的露珠。後來人稱該聚落地點為「玉穗社」。

繼1914年合歡越嶺道完工,總督府1917年完成能高越嶺道,有效展開對於太魯閣族與泰雅族的管理。因此,1918年續開闢八通關越嶺道、1920年設置華巴諾砲台,為了深入布農族的心臟地帶,只是,都無法切入「塔馬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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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ec80b5259e8392c65a081447c6f73d.jpg陽光十分耀眼,尤其通過瘦稜路段,岩石與崩壁反射陽光,我們的臉也被曬得暖烘烘的。在一處平台吃過午餐後,繼續朝著溪流向下移動。愈接近溪底,地形總是愈陡峭,而且崩坍的情況愈明顯。下達溪底,見到一具山羊的頭顱,家成將僅剩的一隻角的外殼留作紀念。

五個小時完成落差900公尺的下坡,接著目標是順著溪流向上游前進五公里找登山口。14:50抵達荖濃溪匯流口,高度1069m,選擇左邊荖濃溪主流繼續往上游溯行,水流急,家和協助老貝確保,試探水深與水流強度。水深達老貝大腿,中央水流較急,架繩固定,採取擺盪的方式涉溪,老咩人矮腿短,揹著背包過三分之一、水深超過大腿就撐不住,只好退回來空身過河,老貝再幫忙揹裝備。

每遇到曲流就出現沖刷面的崩壁地形,影響沿著河岸步行的推進,必須在曲流之前找一處較緩和的河段渡溪。每次渡河,就比照架繩、依序渡河、收繩、上岸穿鞋襪的模式,花了不少時間。奇怪,台大隊伍二月底的紀錄,並沒有多次涉水過溪,而且只花兩小時就前進五公里抵登山口,現在一月初與二月底的水文差這麼多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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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aecb23df738bb67ea469d7228eb49d.jpg陽光漸漸減弱,在這霸王極寒流的天氣穿短褲涉溪冰冷難受,上岸後吹到冷冽的寒風更是凍得手腳抖個不停,李志漢叔叔發給每人一條巧克力,塞進嘴巴,強忍住顫抖發紅的手腳,用力地告訴自己「我不會冷!」才能非常不靈活的操作繩結。

17:50天暗了,視線不良,李志漢叔叔涉溪後滑了一跤。老貝下令就地迫降,高度1188m。花了一個下午涉溪,只走了兩公里多的距離,這樣的速度讓我們擔心後天的拉庫音溪是否也如此,考慮不登玉穗山、預留緩衝時間作為涉溪。

分工合作,整地、架設外帳,很快完成建設營地,老咩和家成做晚餐,阿正大哥升起營火,讓大家烘烤濕的鞋襪和衣褲,溫暖的營火抵抗霸王極寒流,衣褲乾得差不多,最終還是縮進睡袋比較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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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2:溪谷-玉穗社-多尾蘭南鞍

內心抵抗著透早就要涉溪的寒凍刺骨,所以,天亮了,都不願意起床。老咩多次催促,才不情願地脫離溫暖的睡袋。家和不怕冷,才一上路就脫掉鞋襪和長褲,比照昨天涉溪的模式下水試探水深,阿正大哥與家和完成架繩等動作,大家也默契十足涉溪與收繩。

漸漸感受陽光的溫暖,愈往上游,水流較緩,後來的幾段涉溪,由家和試探水深只到膝蓋,我們也嘗試不架繩、依序過河。老咩發現石頭表面有血跡,詢問是誰受傷了?後來才知道,是自己的腳後跟在涉溪時被石頭割傷,可能因為寒冷腳麻,完全不疼痛吧,阿正大哥替老咩包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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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531773a34034155d651a39074f7cb.jpg接近中午,完成涉溪的河段,重新整裝換上長褲,在陽光下吃午餐,並盛裝今明兩天的用水。12:15步入航跡的登山口參考點,望著陡直的崩壁,直覺不適合上攀。觀察地形,阿正大哥從溪溝輕裝向上找路,老貝則輕裝從崩壁循著山羊的獸徑向上爬,都很陡、都不好走,但是阿正大哥的路線比較有植被可供攀附,決定由溪溝上攀。接近稜線時,攻擊手家和通過一段陡直的鬆軟碎石坡,家成跟著上到稜線,老咩卻卡在一棵樹根上,進退不得,呼喊家和架繩營救,脫離碎石坡。老貝、阿正大哥與李志漢叔叔繞行其他路徑,總算大家都平安上到稜線。

地形逐漸和緩,13:20出現石板屋遺址,是「塔馬荷」聚落,玉穗社高度1350m,敬天、敬地、敬祖靈,同樣向山神行禮致敬。續向前行,老咩指示要找一座立碑。看見了,拉荷阿雷的家屋格局特別大,老咩指著正對門口的石碑說:這是華利斯的兒子在2000年設置的碑,至於華利斯是誰,晚上再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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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馬荷」地點接近溪谷,又有陽光照射,拉荷家族聚居這裡年年豐收。依據日本人對於拉荷家屋的測量,中央檜木柱子高達4.5公尺,樓板以上都是米倉,存糧之多可供家族吃五年,莫怪拉荷家族不愁缺糧,保持不與日本人接觸的原則,在「塔馬荷」抗日18年。為了圍堵拉荷阿雷,1931年又開闢的關山越嶺道,就是現在的南橫公路。設置中之關駐在所,與「塔馬荷」遙遙相望。

1929年阿里曼西肯為了妻子和小孩的健康與生活所需,向日本「歸順」,被安排從荖濃溪西岸遷居到東部的里瓏山社看管。1932年拉馬達星星與兒子到馬里加宛社親友家喝酒,行蹤被日警得知而逮補,全家的男性遭處死,抗日基地「伊加之番」被燒毀。

拉荷年紀漸老,掛心小孫子們的未來、掛心二兒子西達鰥夫再娶的對象、掛心三兒子胡頌智能缺陷如何娶妻生子等等。日本人利用拉荷掛心家人未來的心境,安排番童教育所第一名畢業的18歲華利斯嫁給西達,又安排孫子們前往梅山村寄宿念書,軟化拉荷抗日的決心。

1933年招待「塔馬荷」20人到台北觀光12天,見識到外面世界的文明與進步。中之關警察新盛宗吾見時機成熟,提出「歸順」建議,拉荷不反對,但是要採布農族傳統的「夢占」三天決定,新盛擔心夜長夢多,建議改採「立雞蛋」方式占卜,拉荷同意。新盛宗吾與下屬石田良民作弊,用松木樹脂黏住雞蛋底部,讓雞蛋站立,說服拉荷「歸順」。拉荷提出:是「和解」不是「歸順」,並提出「不遷村」的強烈要求,日本總督府將拉荷阿雷視為「最後歸順番」的指標性人物,因此,全數同意拉荷的要求。

我們謹慎的向家屋再次行禮,放眼望去的陡峭地形當中,唯獨塔馬荷稍微平緩,真心佩服拉荷阿雷找到這區塊,讓日本人陸續開闢八通關越嶺道、關山越嶺道、內本鹿警備道、六龜警備道圍堵布農族。

肚子有點餓,但是認為不應該停留在塔馬荷吵到祖靈,決定向上找塊平台再休息。除了塔馬荷比較和緩,其他區塊的地形就是一個「陡」字,而且是超級陡,靠著腳踝和手撐拐杖施力,拖著沉重的背包和用水,持續性的之字形繞行向上爬升,一旦停頓就會下滑,因此,連休息都很困難。

依這種速度,不可能到達多尾蘭三角點過夜,老貝設定下午四點半之後開始找營地迫降。家成和家和兩人在最前方擔任攻擊手,試圖在天黑前找尋適當營地。太陽快要下山了,17:10接近稜線,有一處較平緩的坡地,觀望著是否紮營,聽見家成自稜線呼喊:這裡有營地。家和呼喊確認:比這塊好嗎?聽見家成的回應後,全員打起精神用力向上爬到稜線,再轉北看到家成找到的鞍部,避風又平坦,真不錯。

17:25於多尾蘭南鞍紮營,高度1967m。同樣由老咩和家成做晚餐,同樣由阿正大哥升起營火,今晚的高度較昨晚高800公尺,溫度相對低,溫暖的營火有效的驅走寒意。晚餐後,老咩從頭說起拉荷阿雷家族從郡大社遷移到大分(連結 太魯那斯)、再搬到塔馬荷的故事,還有日本人安排有「布農第一美女」之稱的18歲華利斯嫁給拉荷的鰥夫兒子35歲的西達的過程。同樣是布農族的抗日英雄,與拉馬達星星、阿里曼西肯相較,拉荷被列為「最後歸順番」指標性的人物,受到日本人極大的尊重,唯一獲得善終的抗日志士。

老咩說,他在30年前在成大唸研究所的期間,曾協助林古松老師到成大圖書館調閱典藏的日本時期的文件,並翻拍圖片。三十多年前就知道拉荷阿雷與玉穗社的故事,三十多年後終於親自走到故事地點,因此,今天看到家屋的立碑時,激動得想哭。

捧著阿正大哥泡的茶,溫熱了雙手,相互交換所閱讀的楊南郡和徐如林的調查古道著作的心得,以及近期鄭安晞等人的關門古道調查作品,感恩這些在台灣山區流血流汗的捍衛土地的人物與故事,感謝整理文獻與田野調查的前輩們,讓我們的登山除了休閒,還多了一層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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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3:營地-多尾蘭山-玉多神木-拉庫音溪谷

不可以再像昨天睡到天亮,04:30阿正大哥起身燃起火苗、燒開水,早餐整裝後06:50離開營地。比起昨天陡上又鬆軟的斜坡,南鞍往多尾蘭三角點的稜線相對緩和許多,陽光穿過東面的樹林,映照葉片發出金黃閃亮的光澤,美麗極了,感謝老天爺賞賜的好天氣。

09:00登上多尾蘭山,平坦寬廣的山頭,鋪上一層紅榨槭紅色的地毯,可惜昨天沒有氣力趕到這裡紮營。擔心拉庫音溪水流狀況會延誤我們的回程,決議不登玉穗山,但是老咩請求看一眼「玉多神木群」,對於南部的人要到鎮西堡看神木,可得花半天的時間開車繞過半個台灣啊。經老咩這麼一說,是應該去見識見識。攤開地圖與航跡,研究往返神木群的距離與時間,決議輕裝往返神木群,並設定12點之前一定要重裝離開多尾蘭三角點往下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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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ca734969001953c74a733de7929dff.jpg玉穗山稜線的林相非常特別,稜線以西是闊葉雜木林,以東則是單一的二葉松林,東西兩側林相壁壘分明。老貝解讀,這是因為東面山坡曾經火燒山,二葉松是火災後的先驅樹種。漫步松林、腳步輕盈、心情愉悅,半小時後,逐漸出現檜木的蹤跡,10:12抵達2516峰,距離神木不遠了。

十分鐘後,檜木的規格愈來愈大,每見到一株神木,就會發出「哇!」的驚嘆聲,驚訝神木的高壯,驚訝神木在這稜線守護了幾千年。家成在前方呼喊:「這裡還有更大的!」,循聲趕過去,果然又粗又高,讚嘆神木群被保留在這偏遠的山區,沒有被砍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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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f62d523065ac50aa92616a6b094de0.jpg吃完叔叔帶的餅乾點心,起步回程。回到山頭,填飽肚子後,11:00扛起重裝往溪底前進,今天又是落差900公尺。豐厚的二葉松松針落葉,又陡又滑,必須借助拐杖和腳跟用力撐,採取之字形繞行的方式,才不至於過陡而煞車不及。老咩走得腳沒力,頻頻滑倒,找一處較平緩的地方,休息補充能量。和昨天西面的路徑相比較,從荖濃溪登上多尾蘭山路徑不明顯、沒有路標,從多尾蘭下拉庫音溪的路標很多,可見得隊伍多選擇從天池方向登多尾蘭與玉穗山,然而這種落差900公尺的松針陡坡,一日從溪底單攻往返也是相當不容易的。

14:00原本單純的二葉松林相轉為雜木林,原本的松針地毯則被大小石塊取代,地形愈來愈陡,表示距離溪谷愈來愈近,水流的聲音也愈來愈大聲了。15:20順著粗壯扭曲的樹藤,攀下陡直的岩壁,抵達拉庫音溪河床,寬廣的碎石河床,走一段路才看到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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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0de12d414cee0afa5d922a7b371019f.jpg有了橫渡荖濃溪的經驗,我們很快地找出可以涉溪的較平緩河段,家和率先下水測試水深,不超過膝蓋,不需要架繩,大家拖鞋換裝,依序過河。靠!水溫好低,就像在冰箱一樣,和荖濃溪的溫度差很多啊!老貝凍得受不了,上岸後不得不穿上長褲。就這樣穿穿脫脫,一次又一次的涉水過溪,可喜的是,不需要架繩,前進速度就快多了。

17:10在一處回頭灣,附近有寬廣河床和一片樹林,決議紮營。分工合作,撿拾木材、建設營地、架設外帳、生火取暖、取水煮飯。這趟行程的最後一晚,老咩將我們與阿正的食材混搭炊煮為三菜一湯,滿滿的一鍋飯,居然全部吃光光,老貝說:大家今天是被操得餓壞囉。晚餐後,圍著營火聊天,烤鹹魚配茶,這是在偏遠的山區最棒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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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4:溪谷-天池-台南

昨晚與分隊長叔叔電話聯繫,約定中午12點天池見面。今早一樣04:30由阿正大哥起床燒開水,早餐後06:30啟程。拉庫音溪的水流明顯較荖濃溪和緩而淺,完全不需要架繩,幾乎都是拎著鞋涉溪的,只是水溫真的低了許多。08:20抵達匯流口,表示不需要再涉溪了,重新整裝穿上長褲和鞋襪。

迎面是陡峭的崩塌碎石壁,不容易攀登,但是,依據航跡,登山口在附近。花了一個小時來回找路,09:30在下游一處相較於比較平緩的地方上切,但是向上50公尺後,立刻面臨超級陡的坡,幸好有一些植被作為攀附的依靠。接上稜線,看到路標也看到航跡的上切路徑,是從匯流口往支流上游方向上切的,從我們涉溪的方向看不到,莫怪錯過登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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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0343914b6de8d626e34197c18d7bb0.jpg往天池的路徑可以說是康莊大道,路徑和路標都很明顯,可以判定從天池登多尾蘭和玉穗山是大眾化路線,從中之關登多尾蘭則屬於探勘路線,真幸運,我們都嘗試過了,只差沒有登玉穗山。阿正大哥指著家和和家成:「我們年輕,還有機會再來。」意思是,老貝老咩年紀大了可就沒機會囉,老咩提醒:以後你們要從天池登山口,比較好走。

10:00通過一處石板屋遺跡,高度1449M,怎麼就單獨一棟,附近沒有聚落的遺跡哩?四天的山居生活,已經適應了低溫吧!陽光照在身上,熱得只剩下一件上衣了。今天目標爬升800公尺,回顧這四天的行程,幾乎天天的落差都是900公尺,每天不是陡下就是陡上,高度剖面圖是W型的。

高估了涉溪與爬坡的時間,比預定晚了一個小時,13:00抵達南橫公路,臨105道路的24K位置,很不明顯的登山口,樹上的林務局鐵牌是唯一的記號。電話連絡分隊長,從天池開車過來,搭上車前往梅蘭吃午餐,你一句我一句相互分享回憶四天的山旅,雖然沒有登玉穗山,仍算是圓滿的旅程。726720f6c458f8b41218edacf35cba78.jpg

1988年蟑螂老貝曾參與一小段「關山越嶺古道調查」,獲林古松老師贈送《關山越嶺古道調查研究報告》一書,書裡面其中一頁,竟然有阿諾老咩參與複查的相片。

當時兩個人並不認識,誰料得到後來成為夫妻,30年後一起踏尋關山越嶺古道的「玉穗社」,真是想不到的緣分。而老咩很認真,出門之前,閱讀了很多文史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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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蘭的餐館老闆,聽聞我們從玉穗社下來,要求瀏覽玉穗社的相片,稱讚我們「不簡單」。餐桌上,在地的布農族朋友聊起「拉荷阿雷」,卻有著不一樣的看法。「布農族的精神只有戰死、沒有投降」,拉荷最終「投降」了,配合日本人到總督府當魁儡,相片裡日本人高高在上,拉荷蹲在一旁,拍下這麼屈辱的相片,不能代表我們布農族。

布農族從「歸順」到日本政府投降離開台灣,只有短短九年,是台灣的原住民當中受日本「教化」最少的族群,是台灣的原住民當中抗日最久、最不服輸的族群。這一點,可從其他原住民的日文懂得比布農族人多而且深可以得到印證。

事後,老貝問老咩,上面的說法是否顛覆老咩所閱讀的資料?老咩回答:一點都不會。老咩認為,拉荷在玉穗社抗日18年是事實,最後「和解」也是事實,只是「說故事」的角度不同。布農族除了「畫曆」以外,沒有文字記錄,全靠「口傳」方式轉述事件過程。楊南郡等人的研究與調查結果,查詢了日本人的文獻資料,也做了田野訪談,整理為我們現在可閱讀的資訊。無論口述歷史或是文史資料都涵蓋著記錄者的主觀意識,日本人的文獻角度,當然將拉荷作為宣傳政績的工具,就像莎韻的故事一樣。因此,閱讀書籍文獻了解事件的時間地點,還得靠田野訪談多方印證,然而,都只是得知事件的外在原委,無法體會當事者的內心感受。

無論拉荷阿雷,或是阿里曼西肯,難道不知道「只有戰死、沒有投降」的布農族傳統精神嗎?他們在「歸順」之前難道沒想過後來的歷史如何評判他們嗎?當時的他們,為什麼要「選擇」歸順呢?老咩延伸說,女性的「貞操」比生命可貴,但是,在戰亂的時候,為什麼有女性願意付出代價向黃牛換取全家的船票來逃難?為什麼有日本的官夫人願意犧牲「貞操」換取老公不被長官「處死」?難道她們不知道事後會被道德羞愧一輩子嗎?這些都是時代歷程下的故事一角,不能單純地用倫理道德評判對與錯,純粹就是認識當代歷史,認識故事。

蟑螂家族跟著故事走進山林,也帶回我們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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