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於去年雪山O聖的未竟功,友人再約相伴探訪山域。幾經路線遴選波折,最終匆匆敲定"奇萊北壁下屏風"。一來再訪奇萊北峰的險峻及屏風山的鳥辣,也想嚐嚐北壁下屏風稜線的猙獰與艱困!
行程前一日夜衝合歡山,一車泊大禹嶺路邊,一車停松雪樓前停車場。適逢高山杜鵑綻放期,不到子時車場已一位難求,滿滿都是提前上山,準備隔日賞花的遊客;各個都做好車宿的打算,裝備齊全,炊具、寢具完善。似乎新冠疫情期間,國人都已練就一身隨遇而安的功夫~!
我等一行三人,車上各據一處,荷衣而睡。未料入夜高山氣溫確實凍人,我們沒多準備保暖衣物,攜帶的羽絨服都在背包行囊,懶得取出,結果被凍得一夜不好眠。醒醒睡睡,耗到清晨日曬屁股才起身。走出車外,車道已是滿佈往來遊人與車輛,慶幸我們還有一位可停!
簡單早餐後,重裝上肩,緩緩走向登山口,友人似乎沉浸於欣賞黑色奇萊高聳的山體,進度遲疑。登山口拍照存證後,各自踏向步道,沿途往小奇萊賞高山杜鵑的人群絡繹不絕,步道1.5K處更是人來人往,搶著拍照。我等也不示弱,在1.5~1.8K之間流連了約一小時,直到拍得過癮、看得滿足,才續向山谷的山屋邁進!
探山隊伍不少,黑水塘山屋小憩時已無坐席可安置疲累的身子。各方來的山友相互問候,彼此探詢此次行程,少不了加油一番;顯然,奇萊主北兩日遊的人群還是比較多。黑水塘山屋顧名思義,我卻一直不知這塘在何方?四周都是植披,從步道下來時也不見有水塘。或許歷經歲月變遷,水塘已消失了吧!
過山屋後開始陡上路段,據上次經驗,這一路只有上坡,再無平緩或下行路面。想到還要再增加三公升的水背往宿地,兩腿就開始顫抖!只緣長時間不降雨,山上恐無水源。到成功山屋已近正午時分,溪床上有數頂六人帳篷,也有協作在旁休息,看來這幾天來人應該不少。簡單用餐後,各自在最後水流處裝取適量的用水,隨即開啟更艱辛的狠陡上行程。同行友人又開始他去年一路嘔吐的情況,中午吃進的食物三兩下吐光,連喝水也吐,心想這一路有得煎熬了!
我們走走停停,緩慢的進度讓我開始思考是否應該撤退?夥伴狀態如同去年O聖的困境,速度不到每小時一公里,往稜線的短短里程,我們竟花了三小時。看著他痛苦的表情,實在難以想像後續的路途該如何度過!問他是否還可以,獲得的回覆都是沒問題,讓我難以把”撤退”兩字說出口。總覺得上稜線的陡坡怎麼如此漫長?記得上次來時,即便走在滂沱大雨中也沒有如此耗時的呀!走走停停地,終於在申時一刻上得稜線的三叉路,整整比原預計時間慢三小時,不僅稜線上享用午餐的計劃沒了,北峰上的耍廢也甭想了!
約15:30到北峰前的一處平台地,眼看他痛苦的表情,再回頭仰望聳立的北峰,當下徵得兩位隊友同意就地迫降紮營。但環顧四周,該處正巧在空曠處,並無防風植披或岩體,且適時一陣冷風襲來,更覺非最佳營地。再往前尋覓,盡是較高的箭竹草原,都不適搭營。索性再徵詢持續登頂的意見,他竟毫不猶豫的說"走”!我雖有惶恐不安的心,卻也想如此最好,免得明天還要多走這一段路。抬頭看著猙獰的岩壁,也須艱難的攀登,真不知他是否上得去!
誰說”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們面對的是”翻過一坡又一坡”!而且這坡都是陡上的岩壁,沒有三兩三的膽識與靈活身手,還真難在重裝時攀上這些陡峭的山體。終於,我們前鋒 許兄在傍晚五時整登上奇萊北峰。他從未走過百岳,第一座竟是高難度的黑色奇萊;但見他步履輕盈,不等我兩人,搶先登頂,高興得急著拍照向親人回報這份喜悅,真是讓人敬佩!稍後,李兄也登上峰頂,三人就在夕陽裡各自取景,直到太陽落入西邊的山下,我也攝得想要的落日延時攝影。
日落後,山頂瞬時冰冷,趕緊下到北側步道的營地。因天色黑得很快,我們速速搭起營帳,開始窩在帳前炊煮晚餐。想跟李兄呈報明日的行程,卻毫無回應,只獲得許兄說他已睡了。哈~他們倆竟然都沒有炊事,害我帶上來的”可芋不可求”丸子沒人幫忙消化!獨自享受加了高麗菜、海苔、紅蘿蔔及芋頭丸子的統一蔥燒牛肉泡麵,熱騰騰的湯頭料理,足足飽餐一頓,回補一天來的體能耗損。滿足的收起炊具準備進入夢鄉,這是曾經期待的稜線上露營啊!可惜今日帳內唯我獨寢。
入夜八點半,睡墊鋪好卻遍尋不著我的睡袋,背包物品全部拿出來檢視,獨缺睡袋,這是怎麼了?我明明有帶的呀!!這可如何是好?大驚之下,靜下心來仔細回想打包時的情境,久久才恍然大悟,原來我把羽絨衣想成睡袋,真的漏拿了。在這海拔三千多公尺的稜線上,氣溫不到攝氏五度,沒有睡袋,必定冷得難以入眠。猶豫片刻,腦海閃過這個念頭:把所有衣服穿上、雨衣雨褲加身、讓自己包得密不通風。躺下後沒有睡袋,上身還是覺得空空的,再把鋁箔急救毯拆開墊在底下再繞回上面,充當睡袋把全身包住。這樣-----感覺安全多了!期待無風無雨有個美好的夜晚~!
夜裡由於帳篷搭在矮箭竹叢上,軟軟帶點搔癢的感覺,翻身時又有唏唏唆唆的聲響,也睡得不好;子時後,這鞍部的營地吹起陣風,實在擔心沒有確實打下營釘、綁妥帳繩的輕巧營帳是否承受得起強風吹襲。半夜,又聽到外面疑似水鹿移動的聲音,加上沒有睡袋,以及黑色奇萊的種種傳聞飄過腦際,這一夜真是輾轉難眠!好不容易熬到天明,總算一切無恙!
起身後,煮水沖杯咖啡配著營養口糧完成早餐,回頭看兩位夥伴,似乎沒有用餐跡象,心想這樣體力從何而來?拔營整裝後約七時出發,往北壁走去。另有幾隊年輕行者也陸續跟上。接下來一路陡下,遙望下方的雙塔及大門牙,前頭的年輕人已經到達並開始玩拍起來,遠遠就聽到他們歡欣快樂之聲傳遍整個山谷。一對年輕男女快速超越,詢問得知他們行程跟我們相同,卻是一天完成,這----------明顯是”跑山”啊!說是凌晨兩點半從松雪樓出發,在我們出發前就已登頂北峰,實在是神人級的角色。我們這三個上了年紀的,只敢亦步亦趨地慢慢走下。
看著遠方的大門牙,我們真的是緩慢地前進,終於在七時半到達雙塔。那群年輕男女還在耍玩拍照,等了約半小時才輪到我們上去拍照,李兄則在遠遠的上方為我們取景,順便調養氣息。大門牙由兩塊巨石組成,中間一條約莫兩個人身體寬度的縫隙,底下最窄處只容一個人側身通過,上端則是網美拍照的熱點。腿長膽大的山友都會兩腿分跨兩邊,展現酷帥的美姿,或來個一躍而過的驚險特技。我則懼於腿短,只能躡足於一邊,不敢越門牙半步,PO照時後輩笑我投機-----哈哈!
擔心時間不足,為免摸黑才到宿地,草草收鏡,採人胞分離方式在面對大門牙左側的山洞穿越往另一邊路徑。孰料,洞小落差又大,逼得我等除卸下背包外,還得以倒退嚕的姿勢低頭縮身穿過第一段最窄小處,然後再接力將彼此的裝備傳遞而過。我擔任前鋒,通過第一段後,另一側上來幾位年輕女山友,問我是否還有容身之處或讓她們先通過?因為她們立身處只容得下兩人,還有兩人在陡坡上等待上來。我等裝備及夥伴通過最窄處,依序跟他們逐一擦身交換位置,完成交替。順便探知她們前一晚在南峰營地紮營,但腳程也太快了吧!這麼早就到這雙塔門牙地標。
接著仍是幾近九十度的陡下坡,坡道的岩層又是易碎的風化岩,走起來真是膽戰心驚。回頭看看夥伴,仍為他擔憂是否能輕鬆面對!陡下結束,經過一小段碎石坡,看見犀牛頭,進入樹林前再回頭望那高聳的雙塔與大門牙,一股敬畏之心油然而生;走過這麼多的山林,從來沒有這種感覺,此刻竟然對眼前景象有著莫名的敬畏,原來這就是黑色奇萊的面目!
進入稜線樹林,景觀變得輕鬆起來,驚豔冷山雌花夢幻紫松果(俠女說的),再加上杜鵑陪襯,心情顯得開朗。但望見李兄痛苦的表情,瞬間跌入擔憂深谷,因為他又開始走走停停,一直問屏風山中鋒快到了嗎?哈~南峰都還沒過哩!
"一步一步慢慢走,總是會到的”,忘了哪裡聽來這傳誦的勉勵之詞。進度雖然緩慢,我們也真的走上屏風南峰。剛踏上平台,李兄背包丟下立馬躺著休息,他真的疲憊了!我和許兄則輪流在大石上躺臥拍照,背景坳黑的奇萊山體,襯托出我等的優閒自在。三角點另有兩位超越我們的山友,正煎煮牛排,害得我口水快要流出來;我們只能喝開水配自備的乾糧,在炎炎烈日下清涼的山林裡享受這片刻的優閒。
到南峰比預定行程慢約二十分鐘,休息整整半小時以上,再出發已經比計劃慢超過一小時。李兄的狀況越來越差,我們都有進食午餐,他卻喝幾口水即吐,可說完全沒有補給體能。我把預備的能量膠給他一包,勉強食用後繼續前行。到鐘塔前的路徑較平穩好走,他行進速度也比較快,但仍無法趕上原訂進度。鐘塔前抬頭仰望高聳的巨石,實在擔憂他是否會有狀況。請許兄先上,李兄次之,我墊後,總算在負重艱難中魚貫登上這知名地標。在鐘塔大石上又休息好一會兒,才腳步沉重的離開。他說他已認定這就是屏風中峰,我說還早哩!此後,他越走越慢,兩點半通過中峰,在三叉營地時他想走舊路,我用地圖顯示舊路較遠說服他續往屏風山下到松針營地。
走在稜線上,坡度起伏不大,沿途花草植披依然賞心悅目,幾段高過人的箭竹林,倒是讓人不得不做好防護,以免被打臉留痕。
約三點半前我終於二登屏風山,這是許兄的第二座百岳,興奮得立即拍照打卡上傳,向親人回報平安,李兄雖然疲累,也努力拍照存證。這座山忝為百岳之一,名列中橫四辣之超辣,展望卻不輸四大鳥山,實在看不到美景。三人猶興致勃勃地留下自己認同的登頂照,然後就等他說”可以繼續走”,趕緊裝備上肩離開山頭,因為已過四點了!
出發又是超陡的陡下,這也是屏風辣的原因;不是很好陡的陡下,對膝蓋是種嚴厲的考驗,每經過一處必須攀繩的下降,倒退嚕是比較保險安全的智舉。計畫中預計三個半小時可到松針營地,李兄自估需要五小時。這可把我嚇壞了,因為那得在天黑後九點多才會到呀!
我一直試圖加快腳步,他卻越走越沒力,眼神也透露著不想走的感覺。無奈地只能依著他的速度,走走停停。他-----吃也吐、不吃也吐,勉強喝水也吐;越來越慢的情況下,突然說他右側肋骨處隱約作痛,問清緣由竟是在 登上鐘塔前跌一跤撞擊到的。當下不覺得有啥大礙,經過這數小時後似乎要發作痛起來了!問他是否有紅腫,卻又感覺不明顯,只是很不舒服。兩種不適的煎熬,讓他走得更緩慢。途中趁他喘息時,我趕緊穿上護膝,應付這持續陡下的山徑,避免引發膝蓋的不適。
屏風山下來時遇見要登頂的兩位年輕人已回頭超越我們,另一三人隊伍的前鋒也快速的趕上我們往宿營地衝下去。眼看著太陽即將隱沒,天色就要變黑,他老兄一把丟下裝備,路徑上隨地坐下,休息兼喘大氣。稍歇後,拿出爐具煮起開水,終於他想要吃泡麵補體能了。我--------也有準備摸黑的打算,就靜靜的陪伴、等待!只是,那麵沒吃幾口就吐了,最終幾乎整個杯麵全數放棄!無奈啊~!
然後,繼續緩慢地起身,緩慢地望陡坡下行,緩慢地邊走邊停-------,緩慢到天黑後還不知道何時可以走到松針營地!不遠的下方溪水流動的聲音清晰可聞,偏偏目的地卻在黑暗中似乎永遠走不到。頂著頭燈,跟著他倆,亦步亦趨地走,腹中已飢腸轆轆的響起,自己也開始感受到心慌、恐懼的氣息,期待營地的出現。然而,見他忍著不時嘔吐、又痛得不知來處的疲乏無力身子,痛苦的走著,心想:至少他有堅持的毅力,沒有要我對外求救,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一步一步慢慢走,總是會到的”,真的-----,當野溪在黑暗中出現眼前那一刻,喜悅油然升起。禁不住告訴他們:營地就在對岸,我們先取水後直接去營地,以免來回奔波。快速地過河,在對岸放下背包拿水袋裝滿水,準備前往營地時,只見李兄已癱躺在地,裝備扔在一旁,說是連取水的力氣都沒了!黑暗中,杵立良久,眼看他已不願過一個小坡再走那數十公尺到松針營地享受鬆軟的床位,只好跟許兄決定就在溪邊紮營。拎起他的背包,又回到對岸溪邊一處平坦地,夥同許兄快速地搭建他倆的帳篷。再上到邊坡找一處極小不算平坦的空地,完成我自己的宿營。看看時間,已入亥時;再顧不得他們如何進入帳篷,趕緊取出炊具,烹煮我的晚餐。
在漆黑中除了看得到另一頂雙人帳之外,唯我一人藉著頭燈、懷著百味雜陳的心情,準備我的晚餐。由於他倆人已經熄燈,看來又是沒吃晚餐就睡了。逼得我不得不將剩下的3+1顆門前隱味之"可芋不可求"芋頭丸,全數加到干貝海鮮粥,再加入乾燥蔬菜燒得一鍋營養充足、可口美味的粥品,滿足一日來的飢餓。這一餐,慢慢享用,讓我益發喜歡山林宿營,野外炊煮的那份閒情逸致。因無風無雨,海拔不高,氣溫約二十度以下,即使沒有睡袋,也不覺寒冷;只是,不平坦的營地,畢竟睡起來也不安穩!
最終日,懷著興奮的心情,期待一夜的休養後,他已恢復體能。躦出帳篷,不見他們,想是我太早了吧!例行燒水沖泡咖啡,就著乾糧完成簡易的早餐後,他們也已在溪邊拍照享受清晨沁涼的溪水與舒適優閒。趨近問他身體狀況,回應是"也不知道,就隱約的痛,應該還好吧!"。但願他能順利完成此行~
八點半過溪開始我們回家的路,才走一小段路即見大片松針營地,有雜亂的工事材料,趨前竟是國家公園要搭建山屋。當下覺得這裡有需要山屋嗎?不僅破壞山林美景,未來可能還禁止露營,如同其他山莊周邊一樣管制,糟蹋了這一處勝地。
徐風吹拂,走在松針林地,若非擔心隊友狀況,急於趕路,還真想在這多待些時間,享受難得的清閒。不捨中離開營地,很快地到達鐵線橋,結果-----他又賴下了,才走半小時啊!只好陪他就地耗了約二十分鐘,拍完照後繼續趕路。只是,這已不是趕路,而是腳步沉重、舉步維艱地走路!因為,後續這上升約六百米,一般兩小時半可走完的路程,讓我感覺遙遙不知何時可以完成。
鐵線橋之後下一個標的是塔次基里溪,但這陡上的路已把他磨得兩眼無神、腳步踉蹌,沒走多遠就得停下休息,每次休息至少十五分鐘以上。內心百般煎熬下,衡諸自己的腳力及體能,跟許兄說好,請他照顧李兄,我先往前,再回頭駝他的背包。本想直接走到大禹嶺,丟下裝備再回頭幫他背負,但又覺得太遠了。於是,到達塔次基里溪即回頭接他,慶幸他們也走了好一段路。接過背包,請他倆先行,我緊跟在後,快到溪溝前有一處危險地形,需拉繩攀岩通過,該處近期曾幾次出事奪走兩條人命。由於我在此行出發前沒有更新魯地圖,偏偏在前面岔路許兄給我看路徑圖時,又誤判舊路為新路,沒能避過這個困難路段,著實深深擔憂他是否能安然過去!?只有提醒他小心了。
雖然他精神恍惚,終於還是過了那個危險之路。到塔次基里溪,我再次背起自己的行囊往前行去,估算在約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再次回頭接手李兄的背包。最後一段則由許兄先行,到大禹嶺再回頭接手。
塔次基里溪起匆匆趕路,已無心拍照,錯失了難得一見的帝雉,讓牠消失在路旁叢林。午後三點半,總算完成這個期待又驚險的"奇萊北壁下屏風"行程。
回程到合歡山開車,彼此除了歡喜於平安完成行程,互道珍重;也感謝祖靈山神保祐我們順利走過這段心驚膽戰的歷程。怕李兄嘔吐,慶功宴就跳過。離開前自己再補一張照,順便回顧奇萊北壁下屏風的稜線,問我:還會想再來嗎?會,只是--------!!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