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才剛剛亮,我們已經從寶來進入桃源,再過不久就會抵達梅山口。
還記得十二年前,人們可以開車經由南橫公路,深入中央山脈的叢山峻嶺,佇立關山埡口一睹潔白綿密的雲海,以及懸掛哈里博松溪上頭、令人著迷的南十字星座。
然而,那一年莫拉克颱風帶來的巨大災害,一夜之間讓美麗的南橫公路成為台灣土地最深刻的一道傷疤,鬼斧神工的荖濃溪峽谷被大量土石掩埋,鬱鬱蔥蔥的山坡崩塌成一片片荒蕪,而最精華的梅山口至向陽路段,更是中斷多年。
幾年前開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傳出南橫即將全線恢復通行的風聲,不過苦等至今,所謂「橫貫公路」依舊是「恆斷公路」。
時隔多年,為了走訪中央山脈南一段,我又再次踏上南橫公路。
從前攀登南一段,得從位於封閉路段中的進逕橋進入,莫拉克風災以後,仍有部分山友選擇多花一天,從小關山林道開始行程。自從去年公路總局開放車輛行駛至天池,許多山友陸續整理出從中之關及天池出發的路線,為合法攀登南一段提供了全新的選項。
這次我們也打算取道天池,先登上庫哈諾辛山以後,再由關山北側銜接中央山脈的主脊。同行的夥伴除了阿倫,還有老山友靖捷跟班長,許久沒一起爬山的 Momo,以及新朋友起君。
聽說我的隊友們都是健腳,希望今天過後,我還能看見大家的車尾燈。
(二)
南橫天池從以前就是熱門的觀光景點,無論晴雨,她的美總是讓人驚嘆。當豔陽高照,青翠的湖水是鑲嵌在大地的綠寶石,而當雲霧在水面繚繞,又神秘地彷彿夢遊仙境。
我對天池的印象一直是優雅而寧靜的,所以當我隔著車窗看見外面萬頭攢動,好像菜市場的景象時,不禁有種目睹天使墜落凡間的感慨。
雖然已經有不少隊伍踩踏過,通往庫哈諾辛的路徑仍然相當原始,鬆軟的泥土、厚厚的腐質層與雜亂的林相給人一種越野障礙的感覺,有些落差較大的地形還沒有架繩,只能四肢並用在地上抓扒。這段路總共爬升大約七百公尺,從數據上來看是有點挑戰,不過沿線都在森林的密蔭裡,實際走起來倒也輕鬆愜意。
在南橫公路中斷前,庫哈諾辛原本就是能夠單日往返的百岳,天池路線其實並沒有增加多少路程,我們沿途遇到許多輕裝單攻的山友,甚至也能看見不少裝備陽春的遊客,好不熱鬧。
我們在午後天氣正熱時抵達山頂,這裡沒有任何遮蔽物,猛烈的太陽曬得大夥眼冒金星,簡直不敢相信這是隆冬二月的新年時節;當我拿起鐵牌準備拍照時,還被燙到差點倒栽蔥。然而又有誰能料到,就在短短兩、三天以後,我們即將面臨的是一片雪白的南國稜線,以及那令人啞口的淒厲寒風……
繼續朝向中央山脈主脊的方向前進,我們比計劃提早兩個小時,率先抵達頭一晚過夜的庫哈諾辛山屋。於是大便的大便,取水的取水,大家還簡單將山屋清理了一遍,順道記錄水塔的殘餘水量,才緩慢地開始煮晚餐。
入夜以後,戶外氣溫驟降,幸好小小的山屋裡還挺舒適。我閉上眼睛一夜好眠,直到鄰床山友全都起床收拾才悠悠醒轉。
(三)
從溫暖的睡夢中醒來以後,我穿越床鋪上正在各自收拾的山友,推開山屋大門,走向漆黑冷冽的戶外。在山上的一天當中,我最喜歡曙光前那段時間,這是天地萬物最安靜的時刻,空氣特別清新,星星異常銳利,漆黑的山影也顯得格外莊嚴。
前一天下午還熱到快中暑,沒想到這時候氣溫卻已經降到了冰點以下,地上的碎石與山屋旁的芒草全都結滿霜,頭燈所照之處閃爍不已,像極聖誕節的潔白燈飾。
為了尋找一個可以小便的角落,我沿著山屋前通往進逕橋的步道走下去。自從南橫公路中斷以來,這條路在我心裡一直保持著神祕的印象。雖然這些年來仍有不少山友各顯神通,從進逕橋走到這兒來,也留下許多紀錄,然而看著消失在森林深處的階梯,彷彿再往前就會進入另一個次元。
回到山屋旁準備煮早餐時,大夥才發現掛在室外的水袋因為水閥結冰而出不了水,幸好進水口的蓋子還旋得開,沒有被凍死。簡單果腹以後,我們背起行囊,頂著星辰繼續踏上長征的旅途。
天剛亮的時候,我們就已經登上中央山脈的主脊,這天第一個挑戰是越過眼前號稱「南台首嶽」的關山金字塔。
關山的地形非常突出,除了外觀很吸睛,南一段其他山頭的海拔高度都比關山矮了至少四百公尺,甚至綜觀至南二段,也只有最北端的秀姑巒山比關山還要高。而攀登關山的過程也不輕鬆,從山屋到山頂需要爬升六百公尺,抵達山頂前還有一段近乎垂直的狹窄天梯,對於背負重裝的人來說是不小的考驗。
雖然關山本身並不是南一段健行最困難的部分,但她就像個屏障嚇阻實力不足的隊伍,守護身後那片更原始的山林。人們也只有在歷經艱辛抵達山頂後,才能窺探整條南一段的廬山真面目。
關山頂的腹地比想像中來得寬廣,因此遠方的景色便顯得沒那麼開闊,不過整體而言視野極佳,中南部知名的高海拔山頭幾乎都能夠逐一點名。
關山南方是海拔不到三千公尺的鞍部,從將近三千七百公尺的關山往下望,有一種深不見底的感覺。鞍部之後的矮山頭則是海諾南山,也是我們這天預計過夜紮營的地點。
前路漫漫,不過時間尚早,我卸下沉重的背包,決定在關山頂上打個盹。
(四)
記得剛開始跟靖捷爬山的時候,每天的行程都像在行軍,每一段路要走多久都必須經過嚴密計算。除了白晝時間幾乎被塞滿以外,休息也分成不同等級:每走一小時「小休」三分鐘,每走三小時「大休」十分鐘。
這樣軍事化的管理風格,確實有助於掌控隊伍的進度與安全,然而卻也在無形當中扼殺了悠遊山林的期待。
隨著一起爬山的次數越來越多,靖捷也漸漸縱容了我的任性,大概是看我都能跟得上腳步,也大概是因為我們總能比計畫提早抵達目的地。我們開始會在半路上玩耍,或是把三分鐘的「小休」睡成一小時的「超大休」。
如果時光倒退一年,在關山頂上躺下來補眠的事情絕不可能會發生,但是回顧一年以來的點點滴滴,這次也不過是正常發揮罷了。
已經記不清究竟在山頂睡了多久,只記得當我睜開眼睛時,關山四周已被白牆壟罩,早不復登頂時那一覽眾山小的無敵展望。我們迅速拍完登頂照,繼續往南一段深處邁進。
從關山到海諾南山途中,幾乎都是空曠的草原,據說走在這條路上回頭看關山,龐大的山形在視覺上顯得更宏偉;可惜我們無緣見到這傳說中的景緻,山頭自始至終都深埋在雲霧中未曾露臉。其實在微陰的天走這段路也是挺好的,陽光穿透遠方雲層,讓光影層次變得更加豐富,而在這段毫無遮蔽的山路上,我們也能避免遭受長時間曝曬。
當溪谷吹來的風將山嵐吹散,若隱若現的美景總能讓人停下腳步,我們在海諾南山下駐足等待將近半小時,就為了清楚看一眼她的樣貌。
海諾南山西側地勢相當陡峭,東側則相對平緩許多,這是因為地層遭受擠壓而傾斜,並且經歷差異侵蝕形成的「單面山」地形。單面山的稜線可說是區隔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如果用同為單面山的合歡與奇萊作比喻,平緩的一側就像合歡山草原一樣親民,而陡峭的一邊則像奇萊山絕壁那般險峻。
背對著不斷向源侵蝕的拉克斯溪與馬斯博爾溪,爬上陡坡抵達海諾南山後,今天的營地就近在眼前了。這次我們又比預期中提早一個小時到達目的地,並且早早就紮好營吃飽飯,只是隨著天色越來越暗,霧氣似乎有越來越濃的趨勢。
阿倫收到一位山友傳來的訊息,說接下來兩天鋒面來襲,會有不小的降雨機會,於是,我們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告別了閒適的第二天。
(五)
鬧鐘鈴聲響起,又度過一個好眠的夜晚,每次按掉鬧鐘後最讓人依依不捨的事情,就是睜開眼告別溫暖的夢鄉。
和我一起爬山的朋友當中,有些人極難入眠,只要周圍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立刻清醒,就算連續操勞好幾天仍然沒辦法睡好;也有一些是躺下去瞬間就能睡著,即使旁邊的人在唱歌跳舞,也沒辦法把他吵醒。
而據說,我是那種一旦睡著就會躺得像一具直挺挺的屍體,直到醒來為止姿勢都不會改變的人。
我鑽出睡袋,發現帳棚內外都出奇安靜,原本以為一早起來就得面對綿綿陰雨的擔憂,總算可以先往旁邊擱一擱。我拉開冰冷的外帳,走到營地外準備小便,才赫然發現一片漆黑的草原上,竟有十數雙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瞧,簡直像來到鬼屋一樣!
第三天的氣溫明顯比前兩天還低,濕氣也變得比較重,天上覆蓋一層厚厚的雲看不見星空,更是讓人感到壓抑。
隨著天色漸漸變亮,我們驚奇地發現原來除了頭頂,腳下也是一望無際的雲海,填滿群山之間的溪谷,覆蓋縱谷平原與海岸山脈,一路延伸到東方視野盡頭。南一段群山連同我們就這樣被包夾在兩層厚厚的雲之間,在曙光形成的藍幕下,彷彿置身科幻電影裡的異世界。
日出時間越來越近,遠方雲氣色調也開始發生變化,金黃的光暈從陰鬱的深藍色邊緣滲透出來,越來越多上層雲系也被染成鮮豔的橙色,直到耀眼的陽光最終照亮大地。
這場精采絕倫的日出大戲,從頭到尾只有短短不到一刻鐘,卻讓人有種「夕死可矣」的感動,似乎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都將不再重要。
(六)
關於南一段,有首打油詩這樣道:「小關難纏\雲水無水\卑南不死\藤枝必亡」,述說行走這段山稜線困難之處。五天行程來到第三天,我們終於要面對傳說中長滿茂密台灣刺柏與玉山小蘗——或許還有不少玉山杜鵑和馬醉木的小關山。
本來期待日出後氣溫會變得暖和些,結果太陽很快躲到厚厚的雲層上,大地又變回日出前那般陰鬱的模樣。
告別平緩的草原,又在森林中經歷一小段陡爬後,我們從背風處爬上小關山北峰的山脊。
稜線上,寒冷的霧從西側拉克斯溪谷不斷襲來,讓腳下樹根路變得濕滑,彷彿瞬間進入中級山領域;而在低頭專注找採點的同時,還要當心凝結在枝葉上的霧淞冷不防掉進衣襟,將人凍得瑟瑟發抖。
北峰山頂沒什麼腹地,也只剩一片白牆,我們蹲在箭竹叢旁邊休息,暗自祈禱惡劣的天氣趕緊結束。
經過北峰不久,路線再度回到開闊的草原,雖然遮蔽物變少了,但原本刮得猛烈的風卻意外緩和下來,雲霧也逐漸消散。當我們回頭望向撥雲見日的來時路,才發現小關山北峰緊鄰大規模崩塌,倘若天氣晴朗時登頂,視覺感想必相當震撼。
「看來『小關難纏』似乎有些誇大了。」我喃喃說道。
眼看小關山近在眼前,通往山頂的路是那樣清晰而親民,我們一路上走得順風順水,似乎也沒被什麼東西纏住。回想在奇萊東稜,每天被硬梆梆的箭竹打臉八小時,或是從牧山前往火山時,就算輕裝還是走得磕磕絆絆,前往小關的路真可謂一片坦途!
「還沒走完都不要高興太早!」靖捷倒是很理智。其實他說得沒錯,登上山頂也不過完成了一半,而我們更不該因此洋洋得意,甚至掉以輕心。
在遼闊的小關山頂,我們終於看見睽違兩天的關山。
(七)
小關山可說是南一段由北往南第二道屏障,登上小關山以後,就能站在第一線眺望剩下的路程;從雲水山到卑南主山,以及石山到溪南山的稜線都清晰可見。
至於小關究竟難不難纏,時至今日我仍無法下定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繼續通往雲水山的路肯定不好走。
離開山頂後,緊接而來的是陡峭的下坡,以及兩旁與人同高的箭竹。四面被溪谷環繞的小關山,是水氣匯聚之地,箭竹底下的泥土總黏黏滑滑,走起來特別缺乏安全感。大約下行兩百公尺,則會進入一片潮濕的森林,霧氣變得更濃厚,路跡也開始雜亂起來。
之後我們一路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霧裡前進,直到雲水,再到馬西巴秀。
我們到訪這天,雲水池約莫有七成水量,破除了「雲水無水」的障礙,不過由於出發前,從早一週來訪的山友口中得知更靠近營地的拉馬達星星遺址有水源,因此我們只裝了些行動水便離開。這個大意的決定,差點造成全隊一夜無水可用的危機,我們卸下重裝在拉馬達星星周圍搜索二十分鐘,卻沒有找到任何水源。
幸好,正當我們邊紮營邊苦惱剩下的水如何分配,以及該煮什麼食材來省水的時候,忽然聽見班長大喊著找到看天池,大家緊繃的心情才終於放鬆下來。
從雲水往馬西巴秀的路更加潮濕,植被型態更顯雜亂,兩旁盡是比人還高的箭竹芒草,腳下石頭也布滿青苔。雖然只走了兩個小時,不過事後回想起來,這段路大概才是此行最難纏的部分。
(八)
隔天一早,我們還沒離開營地就差點迷了路,頭燈照進濃霧壟罩的黑夜裡,除了一片白茫茫,根本無法辨識方位和地形。
我走在最前面,捧著手機嘗試讓自己維持在正確路徑,盯著地面濕漉漉的草皮想要尋找一點踩踏過的痕跡,努力回想前一天進來營地時經過的地形變化,總算在五分鐘之後回到康莊的登山路線上。
惡劣天候似乎比預期來得遲些,原以為鋒面會在夜裡通過,留下半日好天氣,早上起來收訊息的時候,得知這天還是一整日風雨。我們原定行程要登上卑南主山,再下行到石山東鞍紮營,隔天中午便能抵達藤枝,此刻我們都在琢磨提早降落卑南三岔的可能。
倒不是怕天候不佳走不完,而是放不下卑南主山的遼闊絕景。
根據天氣預報,鋒面會在晚上退去,隔天開始將是萬里無雲的好天氣,我們決定寧可最後一天辛苦些,也不要趕上山頭看白牆。
有了這個共識,我們就有更悠閒的心思來面對眼下的挑戰。
在孤傲的中央山脈主脊上,冷冽狂風從東西兩側夾擊,沿路上霧濃時一片白,霧散時也是一片白,整片山坡結滿冰霜,花草樹木無一倖免。有時候當濃濃的霧飄散,會赫然發現前方多出一座高聳奇岩,或驚覺自己就踩踏在深不見底的懸崖邊。
我們與低溫纏鬥五小時,終於抵達卑南三岔營地,此時才不到上午十一點,本以為搭好營帳之後還能聚在一起喝茶聊天。不料此處地形崎嶇,加上寒風吹襲,幾乎找不到適合的地方落腳,最後大家只能各自尋找平坦處分開紮營。
吃飽午餐,我瞇上眼不曉得熟睡多久,再醒來時天氣已經緩和許多。我和班長扛起水袋,決定切下溪谷幫大家取水。
(九)
入夜後氣溫仍然低於冰點,值得開心的是天空已經撥雲見繁星,我窩在溫暖的睡袋裡,難以想像只搭開放式帳篷的起君和 Momo 如何度過寒冷的夜晚。
這一晚我睡得格外安穩,不知不覺便來到曙光時分,為了能按照預定時程下山,我們決定登上卑南主山看日出。
卑南主山的視野無與倫比。北方從玉山以南的山頭一覽無遺,這次走過的路徑更是完整呈現在眼前;西方的石山與溪南山細緻無比,山腰上林道蜿蜒在森林中畫出一道清晰的軌跡;南方通往陷落區的草原稜線和人間天堂彷彿觸手可及,北大武鶴立在層層森林彼端,孤傲一方。陽光肆無忌憚從萬里無雲的天空灑落,雲海公平地填滿花東縱谷和嘉南平原。
我們浸沐在金黃晨曦裡,然而,此時此刻的體感與畫面是違和的。山頂刮著快門無法捕捉到的風,低溫依然凍得大夥直哆嗦。
空曠的山頂上,我們恣意拍照,或坐,或站,貪心地想將所有角度的美景都記錄下來。Momo 幫每個人拍攝足以登上大螢幕的特寫,每一張都是這場行山大戲的劇照。
離開卑南主山,也代表正式踏上回家的旅途,這對於我們來說還有另一層意義,就是終於可以談論山下的飲食。
在登山的過程中,遺忘平地便利的事物是大家的默契,而在行程最後一天談論下山要吃什麼美食,要喝什麼飲料,則是一種儀式。我們釋放慾望,釋放想像,藉此來感謝山神幾天時間的照顧。有時候,我們甚至會邊小跑步邊答數:「牛排\可樂\雞腿\珍奶……」
於是我們三步併作兩步,回到營地收拾已經曬乾的帳篷和裝備,再一次背起沉重的大包,告別這條台灣土地上最長的山脈主脊。
(十)
雖說離開卑南主山就算下山,不過要走到特生中心搭車,還得再翻過石山和溪南山這兩座中海拔山頭。原本前一天我們預計在石山東鞍過夜,隔天還能到秀湖走一遭,然而因為提前紮營的緣故,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造訪秀湖。
當然了,留一點遺憾也能成為下次再來的動力,比如卑南橫斷,比如雙鬼湖,又比如內本鹿……。
在地圖上畫線,在腦海裡神遊,都是再容易不過的事,然而實際走上山路,卻還是經常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先不說上面提到幾個比起百岳還要進階的路線,光是最後這兩座山頭,就走得夠嗆。
我們總笑稱石山是「南一段的大霸尖山」,那顆極為突出又稜角分明的山頭,無論從哪一個角度觀看,都能夠輕易辨認。
「這是一座遠遠看很想爬上去,走到跟前的時候卻想破口大罵的山頭。」我認同這句話。
從卑南主山往西一路下坡,觀看石山的角度從原本的俯視變成平視,再後來還得抬頭看,讓人邊走心裡邊咒罵「未免下過頭了吧!」直到最後一個鞍部前,石山聳立在眼前,而我們和石山之間,竟還有一道深不見底的凹谷。
哀號歸哀號,該走的路還是得認命走,其實事情遠沒有想像中困難。最後三百公尺爬升,也不過兩座象山高度,這樣一想心裡便輕鬆多了。
在山上表現得想快一點下山,或許並不代表我們真的趕下山,有時候是對於環境改變的適應過程,有時候則是探索未知時對自己的激勵;而這也是為什麼每一趟旅程最後,我們總是會依依不捨。無論是山,還是共同度過旅程的這群人,能夠相遇並相聚在一起,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
我們都希望能快點看見故事的結局,然而最令人樂在其中的,仍然是追尋結局的過程。我想,這一點是放諸人生皆然的道理。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