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橫公路夜間封閉十年了,被擋在管制站外不是倒霉,是愚蠢。
為了能夠充分休息,提早開車南下,準備到標高2,580的東埔山莊過夜做高度適應,一路閒晃、採買、吃晚餐後,到管制站已經8點,肯定是無法通過的,在不能退費又想高度適應的情況下,繞道阿里山公路到東埔山莊時已經是半夜12點了。
連續幾天的睡眠不足,說好的七點出門變成七點起床,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雨停了才開始行進。
第一個警訊:連續三天睡眠不足
出發前合照,很幸運一夜的大雨已停
雖然較晚出發,我們算是輕裝簡行,4個小時到排雲,雨中有舒適乾爽的山屋可以歇息,加上雲豹團隊為山友提供的熱水,真是莫大的幸福。
雲霧中往排雲前進
放空滑手機許久,想說不用急著上圓峰,這時只有一點點頭痛,上高山因為氣壓改變,輕微頭痛是合理的,不會造成活動的困擾,覺得適應一下就可以消失。
第二個警訊:上升高度800公尺後,出現頭痛症狀
排雲綿綿細雨
雪季要爬上主峰再往東峰根本是太高估自己,早早決定直接前往圓峰山屋休息,朋友說水塔沒水,看著前一晚的大雨,圓峰山屋的蓄水塔應該有水吧?決定拼拼看,沒在排雲背水,果然蓄水塔還有15公分左右的水位。
丹尼爾使出打井取水的功力,裝滿共十升的水後,奉科長之命檢查完水塔漏水的狀況,躲在山屋休息。
一百九的手長還是搆不到水塔底部,用繩子綁鍋子打水上來
這時吃著丹尼爾媽媽的愛心醃雞排,頭痛大約是0.5到1分,體感是明顯感受到頭痛,但不會太難過。
第三個警訊:上升高度5小時後,持續頭痛
丹尼爾媽媽的愛心,大方地吃,可沒說「真香」
翻出PAC加壓測試,半開玩笑的說可以進去躺一下看頭會不會不痛,當然是沒進去,不然隔天就不用攻山頭了,畢竟一再宣導如果狀況嚴重到要用PAC,一定要下撤,它不是拿來幫助登頂的。
圓峰山屋的PAC一切正常
有沒有打開PAC桶子看不到非該有東西的一天?
鑽入睡袋準備隔天4點起床5點出發迎接鹿山的挑戰,勉為其難喝下兩次洗鍋子的熱水是悲劇的開始。
高山已經很難睡,再加上寒冷、尿意和2分的頭痛,整夜幾乎無法入眠,與其躺著像是煎魚一樣翻來覆去,還不如起來走走會好過一點,進出山屋多次,對於夥伴和其他三位山友很不好意思。
第四個警訊:頭痛持續而且加劇
唯一欣慰的是看到滿月的夜光照亮在玉山南峰上,舊舊的I7拍不出壯闊的山勢,但此景一定可以烙印在腦海一輩子。
沒有夜間拍攝功能的I7 Plus,模糊的玉山南峰
終於有了一點點溫暖和睡著的感覺後又醒來,此時不止頭痛,還有一點噁心的感覺。
跟過無數次高山症的醫學課程,講師強調「噁心嘔吐,是病情變嚴重的指標!」,心中的小劇場不斷出現,明天還能去鹿山嗎?會不會更嚴重、該不該撤退等等。
第五個警訊:除了持續頭痛,還有一點噁心的感覺
朵拉輕拍說4點了,躺著不會變好,無遲疑起床,準備動作卻只能慢條斯理,囫圇吞棗地吃下早餐,在泛黃又皎潔的月光下往南峰前進。
身體有狀況千萬不能隱瞞,據實地跟夥伴告知,希望開始行進後會好轉,如果不行就撤退,好在兩位夥伴很能體諒,一再強調不以登頂為目的,讓我愧疚感少很多。
山上頭痛可以說是爬山的一部分,行走還是可以的,摸黑前行,平路還好,很明顯地只要上坡就頭痛加劇,走著走著一陣吐意上來,毫不壓抑地將粒粒分明的早餐吐在路邊。
看著無敵日出蛋黃破雲而出,可以分散注意力,卻無法減緩頭痛的,往南峰不明顯的路上,又小吐了兩次,登頂的剎那,夥伴看我氣色不錯,問還好嗎?我半開玩笑的回說登頂就一切都好了!
登頂前的日出和主東稜線大景,似乎忘記了頭痛
沒有心存僥倖地說只要吐完就沒事了,下山的過程依舊頭痛不止,過困難地形發現自己需要認真尋找手點與腳點才敢移動,這很不尋常,表示腦水腫的威脅仍在,如果現在叫我腳跟碰腳尖走路,肯定像是酒醉一般。
南峰之路全部裸岩,少數幾個地方需要手腳並用,頭盔應該戴好戴滿
每個叉路口總是反覆推敲行程要如何繼續,如果天氣很糟,想必早早收工,在絕佳的好天氣下,會想要把握時機。
整個玉山山區一覽無遺,東小南山看得到就走得到,來回兩小時的距離,決定再去看看,撿一顆是一顆,下次就不用再來了。
看得到就走得到,鹿山看不到,所以不去了(誤)
走下山的過程,沒有再次反胃,是說肚子裡也沒東西可吐了,上坡的疲倦,不禁令人懷疑是不是高山肺水腫典型的虛弱疲倦?還好停下來沒有喘,也沒有胸部的不舒服,可以排除肺水腫的可能。
走完兩個山頭下來,行進速度已經跟不上上河的時間,如果去鹿山再回山屋,算一算要到晚上八點,雖說往鹿山是下坡,也許頭痛會好一點,但回來的上坡肯定更不舒服,在這種廢爛的情況下,沒本錢冒這個險去攻山頭,在南峰下水源地決定鳴金收工,同時放棄隔天的南玉山,直接下山回家。
南峰下水源表面整片結冰,底下的水在流動
撤退的決定永遠都是不容易的,放棄往往比堅持更難,如果刻意隱瞞身體的狀況,不說頭痛、偷偷在旁邊吐,自己硬撐,到最後倒下的那刻,一切都來不及了。
半迷迷糊糊地走回圓峰山屋,上坡時夥伴講什麼沒在理會,冬季不間斷的強風,圓柏和衣物佈滿了白霜,天氣壞的冬季,跟海外高海拔的環境很有得比。
零下輻射冷卻效應的夜裡,山友住在帳篷裡,真心佩服
覺得身體狀況不至於一睡不起,約定好12點叫我,夥伴問要不要進PAC,我想應該不用檢查自用兩相宜。
整晚沒睡稍微補到,回排雲的路上依舊是上坡辛苦,下坡無礙,抵達排雲山莊光是下降200公尺,明顯頭痛減緩。
喝了莊主老婆精心調配的咖啡,一路往登山口前進,這時已經可以談笑風生,老人家又在講過去了。
不論幾天,下山的路總是覺得漫長,回到登山口剛好天黑。
前半段由夥伴開車,古坑後接手,半夜兩點回到台北的家,兩天一夜玉山南峰、東小南山之旅,似乎無痛一般地完成。
謝謝丹尼爾和朵拉Carry,平安抵達登山口
總結下來幾個思考點
1.任何人都可能發生高山症,有登山經驗的也一樣。
2.如同教科書版本一樣,到高海拔六小時後出現頭痛,整體自我評估下來為中度的急性高山病,頭痛3分、腸胃道狀況2分、疲憊及/或虛弱1分、頭暈/頭重腳輕1分,可能有高山腦水腫的樣子。
https://hiking.biji.co/index.php?q=news&act=info&id=11326
3.出發前的身體狀況會加劇高山症的反應。
4.頭痛、頭暈、噁心嘔吐、疲憊虛弱是急性高山病的症狀,自己或要幫隊友保持高度警覺,進入腦水腫或肺水腫的狀況就回不去了。
5.撤退絕對是對人身安全最佳的方式,問題往往不是說撤就撤,人們決策思考的過程,會有各種考量,爬山一點點病痛就放棄,是不可能完成的,有時需要與身體痛苦並存;好不容易排出時間,登頂只剩幾百公尺,決定回頭需要勇氣;隊友的期待、同伴的壓力,甚至面子問題,會導致判斷錯誤,做出不好的決定。在勇於冒險和顧慮安全的平衡下做出正確的決策,才能一次一次完成挑戰。
寫完這篇,可能有人磨刀霍霍地想要恥笑彥暉,不過沒關係,如同常常掛在嘴邊的,沒有迷過路的,不是有經驗的登山嚮導;說自己很厲害的,跟那種人出門要小心。
誠實地面對自己,願意改變和學習,才是成長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