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重返樟之細路：再唱一段老山歌

（一）

「山歌唔唱唔記得，老路唔行草生塞。」

瞧著螢幕上空白文件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要用這一句老掉牙的話來開頭。雖然這三年間因為各種原因來到樟之細路很多次，但上一次認真花時間與體力徒步一段路，得追溯到三年前那次從桃園龍潭走到台中東勢，從細路頭走到細路尾的瘋狂之旅了。

這次走細路同樣帶著任務來，以推廣大使之名。（看來人總是在有壓力督促的時候才會擺脫惰性？）

千里步道協會將主線分為六段路，招募各界同好踏上一段路，而我將記錄從獅潭到新開之間，主要為八角崠和關刀山脈地區。我在錄取名單裡還看到許多好友的名字，除了有種「這圈子還真小」的體悟，也期待能在路上巧遇其他大使，老朋友敘舊，新朋友也要互相交流。

我把我分配到的路段分成兩趟，第一趟先從法雲寺走到獅潭。會這樣安排是因為同樣入選推廣大使並打算一起走的 Ariel 負責法雲寺到三灣路段，所以我們兩個其實有重疊的部分。

回到文章開頭那句話，它的意思是說：許多珍貴的事物如果沒有好好傳承下來，很容易就會隨著時間流逝而失傳。我覺得這是我三年前和這次踏上細路的共同感受。

三年前樟之細路剛被探勘定線出來的時候，很多地方荒煙漫草的程度簡直匪夷所思，當時一起來走過或研究過樟之細路的朋友們，好多都認為要把這條路清理並維持乾淨，還要推廣給普羅大眾，實在是非常浩大且漫長的工程。三年後的今天，走在當初掙扎無比的路上，我們可以健步如飛，不用疲於撥芒草躲黃藤，不用擔心前方未知的險峻路況，更不用擔心摸黑走不完，實在是感動不已！

新石門山徑——這是一段當年被稱為樟之細路「小魔王」的原始路徑，介於銃庫山到協雲宮之間。上次走這段路的時候，光是從銃庫山營地上方找登山口就耽誤不少時間，沿途還得不時揮刀斬亂藤，走在覆蓋厚厚腐殖層，幾乎看不出痕跡的鬆軟泥土上。我甚至還記得當我們終於從草堆中鑽出廢棄農路，看見遠方寬闊的露營區，以及在帳篷旁玩耍的悠閒民眾時，大夥兒狼狽歡呼的情景。

這次我和 Ariel 反過來從協雲宮出發開始走，從進入登山口開始，我對這條路幾乎沒印象，因為實在闢得太寬太乾淨了。踏實的路面，平緩的坡度，鮮明的黃藍色樟之細路專屬布條，讓我真正相信這條路有能夠被推廣到國際的潛力。

新定線的路徑已經不再登頂新石門山，而是從山腰處繞過去，但我還是想要登上山頭找回憶。山頭上那座廢棄的不知用途的鐵塔，大概是這段路上我唯一還能跟記憶對應的事物。

山頭多了登頂牌，是當時所沒有的，而路線上更是多了一座聽都沒聽過的新田山。早年日本人未能按照計畫埋設基點的「真正的」銃庫山，也被標示為「高點峰」，以作為和基點峰的區分。而沿路上，熙來攘往的登山客更是當年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每隔一段路就有指示牌，甚至路旁還出現桌椅兼備的休息區。

樟之細路在變，人也在變，而這也是為什麼我們會懷念從前。風從西邊的溪谷吹拂上來，帶走了秋末殘暑，我不會唱客家山歌，但我腦海裡卻忽然響起〈月琴〉的旋律：

「走不盡的坎坷路／恰如祖先的步履」

（二）

從法雲寺彼岸橋走過新石門山徑一路來到錫隘隧道口，我們的足跡是否有「恰如祖先的步履」我不曉得，但已經踢了快十八公里，覺得眼前還有「走不盡的坎坷路」這倒是真的。

在進入獅潭新店老街前，我們還得再翻一次八角崠山脈猶如長城般的險峻山脊。

楔隘古道——有一句很著名的話叫做「上崎觸鼻孔／下崎觸髻鬃」，正是形容這條老路之陡峭難行：上坡時鼻孔會頂到眼前的階級，下坡時髮髻會觸碰身後的石梯。先前曾經聽在地大哥述說早年長輩徒步買賣扛活豬走這段路的故事，連豬兒都因為懼高掙扎，導致人員跌落階梯而受傷。

原來，我們真正踏在祖先的步履上啊！

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楔隘古道上舊舊的石塊鋪面都是就地取材，又黑又厚的苔蘚覆蓋不住已經被踏到凹陷的階面，那是經歷百年歲月才有可能形成的痕跡。

如今步道陡峭之處，或有扶手，或有鐵鍊，許多高差較大之處甚至搭起木棧道，走起來肯定沒有古時那樣刺激了。不過置身其中，我們仍然能想像以前人們賴此道維生，那番辛苦揮汗，步步為營的情景。

楔隘古道最傳奇的故事，要與它的開闢者「丑仔滿」黃南球有關。

「楔隘」的意思是在隘線上，兩隘寮之間再「塞」（增設）進一個隘寮，而古時的隘線自然是為了防止原住民族與漢人之間的衝突。傳說中黃南球為了嚇阻原民出草行經此徑的漢人商旅，特製一雙巨大草鞋，到處留下大腳印，還在腳印附近製作超大便便，讓敵人以為此處有巨人坐鎮而不敢侵犯，史稱「痾屎嚇番」。

這「痾屎嚇番」計策，據說後來也被其他地方效仿，並且收穫奇效，使得原漢衝突減少許多。不過後來這句成語的意思，逐漸演變成偏向負面的意思，形容人虛張聲勢，容易被識破，倒是始料未及。

這次因為由西往東走，所以上到硬漢嶺隘口的路相對平緩，而下坡時也就顯得更戰戰兢兢。然而身手矯健的 Ariel 似乎完全沒在怕，一個勁兒往前衝，叮叮咚咚就連背影都看不見了。

經歷一天苦行，我們終於來到久違的獅潭新店老街。

一提到獅潭，可能很多人立刻反應要來這裡吃仙草，這兒赫赫有名的仙草就兩家，也是各有其忠實擁護者。但是比起這兩間店，我對老街上那間仙草飲品店更加感興趣，只可惜這幾年前後來到獅潭這麼多次，無論平日還是假日，每次來都剛好遇上公休，實在是太無緣了。

所以我要許願！希望下次再訪獅潭可以順利買到，真的是不要再錯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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