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湖大雪

  • 山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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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湖三雪之大雪

畢業後69年5月我當兵入伍,離開了萬里,離開了蝸居快六年的逢甲,在兩年海軍陸戰隊當預官排長軍旅生涯中,我畢竟還去爬了兩趟關山大斷崖縱走,退伍後我遠赴海外去了印尼的工地,每天打卡上班整整十二小時,每個月只休兩天,如此辛苦的工作環境我,仍甘之如飴,這比起過去登山的種種,嚴苛的風吹日晒雨淋雪寒的苦頭,又算得了什麼,所以我回到工地宿舍,看著我自繪的台灣高山百岳稜線圖,仍幻想著回去台灣高山母親懷抱的那一天。經過了漫長的三年,我終於回台了,但女朋友也兵變了,一怒之下我跟一位認識多年的實踐家專女孩訂了親,但最終仍以退婚悲劇收場,哀哀心死的我決定離開傷心地台北,離開任職的私人營造公司,準備返回屏東枋寮家鄉的鄉公所擔任公職,75年2月28日我才剛完成離職離開台北,3月1日我已出發跟當年萬里山社當家的戰將羅思湧跟張恩源,三人連袂要再度去拜訪心中的聖山—南湖。

即使是從六零年代到七零年代,還是只能坐那兩班車到梨山,這回老榮民司機殷殷拉客,我是剛從海外喝了幾年鹹水歸來的華僑嬌客,口袋深度還夠,所以就決定搭上小黃,目標是710林道6.7K登山口或是更上的工寮,哪知才路過武陵農場岔路口沒多久,台七甲的宜蘭支線省公路上,就出現靄靄白雪,所以榮民司機自然就樂得輕鬆說雪會滑車子開過不去了,這樣把我們三人趕下車,一時間我們啥都還沒搞清楚,就要莫名的面對這片銀色殘酷世界,我認命的說走唄!從來萬里的戰將如雲,各個身經百戰,兵來將擋,只是雪來呢,這我可不知,所以我們就背起了背包,行走在台七甲積雪的省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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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台灣仍處於戒嚴時期,資訊封閉,天氣狀況也都要上山了才能知曉,遇上了這場幾十年來的超級大雪,連海拔才兩千公尺高的省公路上都積雪約十公分,那山上的雪況用膝蓋想就可知道了,既然來了就走看看,能走多遠就算多遠,還好走了約十分鐘就來到710林道入口,被放鴿子的憤憤不平才得以稍解,轉進了林道,我們找塊中意的地方就在路中央紮起營帳來了,神經病才會在冰天雪地開車進來,真的被神經病撞到那就算活該,睡在雪上的感覺很冷,連夢境都是結凍的。

夜半風雪聲,聲聲入耳,天都沒亮,我們慘叫了一聲不得不起來,因為複式帳被昨夜續下的大雪給壓垮了,屋頂都已壓到肚皮了能不起來嗎?要整理營帳,不如就拆了它省事,還好雪停了,舉目所及都是一片銀色世界,這輩子我也沒見過這麼大這麼厚的雪,穿上兩節式雨衣褲後出發了,穿這是要擋雪用的,不是擋雨,踏在硬脆的雪地上是個奇特的經驗,不只走過必留下痕跡,還伴隨著刷刷的腳步聲音,所以我們踏雪而行,一路走到了6.7K登山口,而真正的挑戰也才剛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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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道平坦好走,但我們從登山口陡上,走在積雪深厚的登山小徑就不怎麼好玩了,尤其很多茅草箭竹被積雪壓垮,所以走第一個的人還要加上破雪而行,那就更耗費體力,因此三人輪班走在前頭,這樣一路推進過了多加屯山尚稱順利,一旦進入原始森林中的高密箭竹林中,情狀又有了大轉變。

原來登山小徑兩旁的比人高箭竹,被積雪壓垮成一個大拱洞,若爬到上面去,拱洞尚不足以支撐我們體重加上背包的重量,我試圖在正面要奮力突破被冰雪黏住的箭竹拱洞,走了一陣子總覺得這樣茫茫雪海,耗時又耗體力,這也不是辦法,我靈機一動,選了一條下下策,也是所有登山客最不樂見的走法,就是手腳並用的爬進了冰雪形成的天然拱洞,成了名符其實的(爬)山,兩位學弟見我鑽進洞裡也不得不跟進,被背包騎在背部的樣子是有損登山登山好漢的尊嚴,但能推進就是王道,三人就這樣努力的爬著走,每隔一陣子在雪洞裡悶得慌,我就想辦法站起來,但也只能把腦袋突出在白雪之上,環顧四週仍是苦海無邊,最終仍是得識時務的繼續當縮頭烏龜,繼續爬山去。

爬山的時間變得無比的漫長,洞裡景色千篇一律、索然無趣,我們無從知曉環境的變化及時間的流轉,終究在天黑之前被我們爬到了雲稜山莊,隔了幾年再次見到這座鋁製避難山屋,我已從強說愁的懵懂蛻變成歷經滄桑的堅韌,內心真有無限感慨,我下去山溝取水,還好仍有汨汨活水沒被凍結住,晚上我跟學弟說看這種雪況南湖是去不成了,明天看能否突進到審馬陣大草原賞雪去,當然是我學長說了算,雖然辛苦的或走或爬了一整天,三人的心仍是炙熱的。

隔天是艷陽高照的大好天氣,也雀躍了大家的心情,從雲稜山莊以上,箭竹不再高密,不用再爬雪洞了,但仍需破雪而行,我開始有意無意的走在兩位學弟之後,原本我是萬里的猛將,又是雪地登山經驗豐富的學長,這趟是第三次前來,由我走在前頭領軍是順理成章的,但我卻故意掉隊,並一再催促學弟們先走,兩位學弟不明究理的只好在前頭開路,三小時候走到了審馬陣山下,天啊!極目所到之處都是雪茫茫一片,在耀眼陽光照射下,看到哪都熠熠生輝,似乎我們進入了極度北國風情畫裡,南湖帝王之尊穿上厚重白袍更顯得雍容華貴,中央尖更是白色的聖山,寒氣逼人,最遠的雪山聖稜線已幻化成一條白龍,飛天而去,兩位學弟驚呼歡樂連連,我則躡手躡腳的跟在學弟雪腳印之後,原因是這箭竹草原少說也有幾十公分高,再加上至少三十公分厚的雪,萬一陷落到地上,人至少有一公尺會卡在雪地裡,我故意要學弟先行,就是要確定他們會不會陷落,後頭的我只要避開那個地點就行了,沒辦法!雖然這招有些老奸巨猾,誰教學長薑是老的辣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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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白的雪掩埋了一切,所有的樹木也都粉妝玉琢,這是登山生涯絕無僅有的景致,路早就不見了,自己高興往哪走,就往那裏去,我仍小心的跟在學弟後面,終於在一片雪海中找到了往審馬陣山岔路的指示牌,三人高興的合照,又往上走到最高點,三角點埋在雪堆裡,雪深不知處,隨便找個地方合照,聊勝於無。我到處拍照記錄這難得一見的盛況,最終,我們三人都犯了一個錯誤,都沒有人帶太陽眼鏡來,因此雪地強烈耀眼的反光,嚴重的刺傷著眼睛,等我回到台中火車站時,真的發生了暫時失明的雪盲,這也算登山奇特的體驗之一。

這場驚天的南湖大雪終於告了段落,只要沿著來時的腳印,就能找到回家唯一的路,半夜我口渴,拿起平時放在頭旁邊的水壺,一滴水也沒喝到,因為全部結凍了,這樣低溫的夜晚,一隻碩大的山老鼠溜進了山屋翻箱倒櫃的找吃的,還爬過了睡袋,引起了大家的尖叫騷動,我們穿上了所有保暖衣褲躲在羽毛睡袋裡都還瑟瑟發抖,牠老兄只一身短皮毛卻到處橫行無阻,真的氣死氣炸我們這些自恃萬物之靈的人類,如何來就如何回去,所以我們又乖乖的(爬)了一遍雪洞,至於學當貓狗般四腳行走的滋味如何,那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正如我的二度百岳之旅,自己去走看看,爬看看,不就知道了,哈哈!也結束了這場大雪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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