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相關路線
眠月線,為阿里山森林鐵路的支線,途經沼平、塔山、眠月,直至終點站石猴站。而「眠月」的幽美,來自於一位日本森林學家,琴山河合,於西元一九零六年至石鼓盤溪考察時,因沈浸周遭巨木林立的蒼勁,樹縫間穿透出月光的微弱光影,又伴隨著溪谷綿延不斷的水聲,感動的久久無法成眠,故名「眠月」。
午後兩點時,眠月線已經濃霧瀰漫,眼前所見的都像是蒙上了一層紗那般神祕。迷霧裡的景色是很難攜帶出來的,置身於此就像是走進了一條孤寂的鐵路,在每一個隧道的穿梭裡,感受著時光的變化。遙想著,曾經有著一批一批的遊客搭乘火車,帶著家人與遊憩時的歡笑往返著、熱絡著,而今大自然弄塌了隧道、封住了出口、扭曲了剛韌的鋼筋水泥,重新接管著眠月線的一切…。
走在荒廢的鐵軌上,兩種矛盾的心情交錯,既是雀躍著生氣盎然的綠意點綴,又不時感嘆著過去的繁華轉眼間成了一堆廢墟,更別提及文明裡那朵不會腐化的白花遍地綻放。而在氤氳的氛圍下,萬物似乎有默契的靜默了下來,像是可以聽見霧水挾風而過每一片葉子,低鳴著…。行走在高架的廢棄鐵軌,無盡的平行線向視野中心延伸,撞進了雲霧。那刻驚呼之後,我突然深感,是不是都得在迷惘時,才會意識到自己身在哪?要前往的彼端有沒有盡頭?面對未知時是不是可以更加坦然接受?未知是恐懼的,卻也可以是驚喜!
五點後,我們於石猴站折返尋找合適的腹地紮營,此時濃厚的霧氣因氣溫下降漸漸散去。眠月線裡,一橋一隧道的景色與綠意滿覆的鐵軌,為此眷戀。其中最令自己著迷的是牆面擁簇著綠色植披的隧道口,與一處出隧道後佈滿黃綠色苔蘚的開闊林地。考量天色昏暗與距離的關係,我們決定在綠色隧道前待上一晚,期盼著能在清晨陽光傾斜而入時,暫留下最美的一刻。而此刻等待的心情,竟是如此的興奮!稍晚,月亮從樹縫裡升起,半圓皎潔的上弦月,為漆黑的夜空抹上一層靛藍夜幕。眠月線回來後,閱讀舊聞時,赫然發現那晚夜宿之處,正是石鼓盤溪上游一處溪溝!我們正凝視著一百年前琴山河合為之感動的月光森林?
琴山河合,是阿里山鐵路的倡建者,十三年後於西元一九一九年重返阿里山,驚見過往那處令他感動不已的幽古林木,隨著鐵路的延伸砍伐殆盡。感傷的寫下了詩句「斧斤走入翠微岑,伐盡千年古木林,枕石席苔散無蹤,鳴泉當作舊時音。」斧頭走進了翠綠色的山嶺,將千年的林木伐盡,枕睡在石邊的苔蘚也消失無縱,只好將泉水的聲響當作過往的溪水淙淙。既是鐵路的倡建者,應該明瞭興建鐵路的目的是為了林木資源,為何會有如此感嘆?原來琴山河合這位日本森林學家,當時提倡興建的目的是為了建設世界級的登山鐵路,企圖讓更多人親臨,感受著這份感動!卻在台灣總督府接手鐵路的建設後,重心轉移成阿里山區域裡的林業資源。讀到這段文字後,我突然能感受到這詩句裡背後的哀傷,瞬間鼻酸了起來…。現在,眠月線的鐵道景色,看不見任何一棵參天巨木,只能見得遺留下來、停止生長、盤據在土壤上的腐朽樹頭,與整齊一致、為了育林的日本杉木。而在九二一大地震與八八風災過後,塵封於此與世隔絕。
一七年三月時,初次與眠月線相會,行走在一橋一隧道與綠意滿覆的鐵軌上,感受著文明與大自然交織的孤寂與幻化。視野裡,逐漸受自然擁抱回來的景象,總是讓我想起天空之城裡的拉普達…。才深感,自然與文明間的關係原來是可以和諧相處的!曾為此感動的寫了數篇文章,將當時的心情以文字堆砌,盼望有所傳遞。兩年後,眠月線的幽靜不再,觸目而來滿地生氣盎然的苔蘚,也因為不間斷的步伐,成了腳下的泥濘與塵土。美麗依舊,但多少帶了點感傷,我們的熱絡始終無法將美好留給下一位親臨的身影。熱愛自然的我們,欲將自然的美帶進每一個心裡頭的我們,是不是都間接成了將不安帶給森林的橋梁?琴山河合的傷感,或許正是來自發現了這處美麗的幽林,卻無力將它保留的哀傷,而他見證了貪婪是如何一夕之間吞噬掉這一切。路程上,文明裡那朵難以腐化的白花,在我們貪圖便利下隨意扔棄、滋長…。而我或許再也看不見兩年前的靜謐與生命的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