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風 彩虹 山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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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時分,好友應該在戒茂斯山登山口整理好行囊重裝前往南二段了。
大家可能或多或少都有這種經驗,在知道友人即將出發接受大自然考驗時,往往在出發前的最後道別都是祝福對方能夠平安下山,其實算是一種比較委婉地提醒對方要能夠活著回來。之後的每一天都會注意好友是否有在山頭打卡,回報平安,直到平安歸來。
鮮少有其他類型的運動在活動開始前會有這種揪心的生離死別之感。隨著年歲漸長,看到認識的、素昧平生的、平日景仰的和年輕後進的山行者一位位的因為各種原因而回到他們摯愛大山的擁抱中,跟好友臨別時的叮囑也越來越沉重。瀏覽著最新在通訊軟體上更新的高山美景,心中卻忐忑著不知哪一張照片會是對方人生中最後一張剪影。

 是的

 每一位山行者在接觸登山後,都必定會開始學習去面對無法掌控的意外突然降臨,學習與死亡同行,進而尊重死亡並接受”死亡從來都不是冒險的終點,而是自始至終,死亡就是冒險的必要組成之一”。也因為死亡跟山行者的距離是如此接近,也塑造了山行者/冒險家獨特的人格特質:解放了死亡對生命的束縛。
然而解放死亡的束縛並不代表自殺式的縱情放慾,反而是在認知到意外的不確定性和對各種風險的理性分析後,得以嘗試在自己可掌控的範圍內去進行冒險。當你不盲目從眾的選擇人人搶著走的低風險道路,而是選了一條風險略高但是你還可以承受的山路,你所得到的經驗就可以將你的心境昇華到比一般人更高的層次,對於人生、對於死亡、對於自然、對於這座寶島。

 許多人終其一生就是在努力的延遲死亡的到來,不斷的分析風險並循著風險最低的道路前進。我們或許曾經問過自己如果我可以不用念大學而出去闖盪自己的人生,我們如果可以把花在補習考試的時間去探索自己到底想要什麼?然而往往我們會立即從家人和同儕得到各種生硬的風險分析,告訴你這些想法都太愚蠢、風險很大、會失敗然後最後會窮困潦倒的在社會底層做很辛苦的黑手(事實上黑手的收入比大部分的服務業都要好太多)。所以你要遵循著師長/家長為你規劃好的美好未來,好好的去完成大學、碩士、博士然後成為公務員、醫生或律師。看似美好的藍圖其實就是一份去人格化的牢籠,因為害怕失敗和死亡而努力往看似風險最低的道路擠過去。而當這樣的社會氛圍成為主流後,對於這個社會來說,山行者/冒險家就如同是脫韁的野馬難以掌控,奔馳在他們從來沒敢涉足的草原上,站在聳立於無際雲海的峰頂上,對照出自己當年不敢跨出的那一步。嘗試理解那些酸民,如果有一天他們能有機會站上山之巔、海之崖,我相信他們也能漸漸理解我們背起重裝走入山裡的驕傲。

 中世紀時期,歐洲人認為地球是平的,在海洋的彼岸是無盡的深淵。隨著後來科學的發展,人們漸漸開始懷疑地球可能是圓的,但是畢竟從來沒有人看過,理論、假說、謠言滿天飛。不只是哥倫布,眾多的歐洲探險家對於證明地球是圓的都躍躍欲試,然而傳統的歐洲大國如法蘭西王國、義大利諸國都認為風險太高,代價無法估計,遲遲不敢探索海洋,寧可把資源放在歐洲內部的軍事鬥爭。然而就在眾人皆曰不可能的保守氛圍下,位於歐陸邊陲的弱國西班牙決定賭上這一把,而這驚天一睹創下了接下來近一個世紀的西班牙黃金時代,殖民全世界,直到後來被英國和荷蘭給拉下來。也好在當時是君主專制的封建時代,國王說要做什麼不用去臉書直播再被鄉民洗臉。如果放在今日台灣,千千萬萬的西班牙鄉民一定會刷爆國王的臉書去批評浪費社會資源去成就哥倫布個人毫無意義的冒險夢,還不如拿去發營養午餐。

 人類社會的各種進步從來都不是保守主義者在推動的。進步的最重要原動力就是冒險精神。勇於去分析風險係數,不會永遠從眾的打安全牌,而是充分認知到自己的極限和資源進而出奇不意的前進。無論是在政治攻防、商業談判、科學研究甚至於軍事戰略上,領導者永遠都是冒險家。而上山下海就是鍛鍊人心的絕佳方式,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實在是亙古不變的定律。

 也許有人會問說:這些都太抽象了,在台灣,開放山域讓更多登山客去挑戰自己又對國家社會有什麼幫助?
恩…這樣說吧,一位有數次長程縱走經驗的山行者都至少具備無論男女單人背負20公斤以上物資在海拔三千公尺以上的險惡環境下野外求生一周以上並且不使用3C產品的能力。如果有一天台灣海峽發生戰爭,你覺得誰會活得比較久呢?如果戰爭進入了山區叢林戰,這一批山行者大概就會是我們陸軍實力最精銳的游擊隊了吧。

 P.S. 照片攝於馬利加南至馬利亞文路東峰間的斷稜岩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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