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了,面對層出不窮的山難事故,我們終於有勇氣去理性分析意外發生原因及可能的預防方法。四年前初登山籍的盲目熱情,讓小孩在-4°C的環境下失溫;讓自己因高山症而頭痛欲裂,輾轉難眠;讓一家四口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山逕中,藉著月光踏雪找尋歸途......。「藉口出來打電話,其實應該是來找我們的年輕人,不知道還有沒有在山莊?」「不然寒假就再去一趟,當面謝謝他,也用白天補齊南華山下光被八表的路線吧~」就這樣,我們再度踏上能高越嶺步道,二訪天池山莊。台電在2018年出了一本【川流韶光】,紀錄著橫貫台灣東西部的電塔保線歷史,更加深了我們前去探訪的動機。就在出發前一週,閔高燒三日,帶著忐忑不安的心趕緊漏夜帶去掛急診快篩,深怕突如其來的流感會攪亂我們期待已久的行程,所幸只是一般感冒,我們如期準備著一項又一項的裝備;每天緊盯著氣象局的天氣預報;隨時上林務局網站關注這三天是否有山友同行...。懷著尋訪故人、舊地重遊的輕鬆心情;警醒著隨時可能發生意外的嚴肅態度,我們在閔病程來到猛烈咳嗽的時期,而我和釦也間接中標之際,帶著感冒藥,出發了。有人說第一次走能高越嶺是尋求自我挑戰,力拼一次覽遍天池、奇萊南峰、南華山、光被八表....所有這條路上的知名景點。第二次走能高越嶺才能慢慢體會到這段路的恬靜美好。的確如此,我跟閔一路踏著松針步道,一面笑談曾經在哪裡休息、在哪裡因走不動而耍脾氣、在哪棵鐵杉樹下穿上冰爪,踩踏著殘雪前行。13.1K的緩上坡路程不算輕鬆,日益擴大的崩壁路段,殘破景象提醒著我們要心懷敬畏,謹慎小 心。且走且休,邊走邊聊,沿途走走拍拍,我們依照表訂時間抵達天池山莊。山莊有一大群孩子隊伍已在門口廣場玩起紅綠燈,長凳旁散落的拖鞋,揭示著今晚山莊的人氣鼎盛。匆匆卸下沈重的背包,到管理員室報到。啊~東東莊主已經跟志平莊主辦完交接,下山去了,無緣得見故人,只好將滿懷的感謝,寄予紙條,傳達給他。志平莊主貼心的將我們一家四口安排在二樓獨立的房間,今天山莊客滿,原本以為會有其他山友同宿,等到8:00熄燈,才驚喜於獨享一大間通舖,所幸如此,半夜閔的連續咳嗽聲才不至於影響到他人安眠。此次再訪天池山莊另一個重要目的是趁天光重走南華山下切光被八表路線。第二天6:00準時早餐後,又讓孩子們休息了一下,帶著2升的水罐,麵條,三瓶隨身水,乾糧,頭燈,禦寒衣帽...有了充足的準備才出門。我們都忘了上路後有一段連續上坡階梯,走到幾乎要森七七之際,路旁邊坡冒出來的霧淞與地面的積水結冰,吸引住我們的目光,讓我們踏雪尋梅般愉快地走出密林步道,看見藍天映照著滿山遍野的箭竹草原。聽說上週的冷氣團下了一個禮拜的雨,才讓原本屬於乾季的天池蓄了一池的清澈,襯著藍天就如同一面鏡子。孩子們看到水窪總喜歡丟幾顆石頭,聽幾聲噗通音響,濺起幾處漣漪。然而這一次,丟出去的石頭居然咕嚕嚕嚕的滑到對岸。我們驚異於眼前看到的景象,興奮又緊張的在岸邊踩踏冰層,踩的它鏗鏘做響,真是一次難得的經驗。在天池旁盡情的玩耍、踩冰、拍照、滑石頭之後,才繼續前行。上次從奇萊南峰下來,在塔羅灣溪谷融雪花煮麵已經是下午1:30。為了能早點登上南華山,我們選擇了直上稜線的路線,雖讚歎著走在台灣脊梁的感動,卻也飽受寒風狂襲的恐懼。因此,我們這次選擇較為平緩的腰繞路線,東半部的花蓮正受東北季風的影響而陰雨綿綿,從3000多公尺的高山往下望,就是一片白茫茫。一陣陣的風起雲湧,讓我不自覺的加快腳步,就深怕舊事重演,明明西半邊依然晴空萬里,卻仍無法照亮我憂慮的心。登上南華山三角點,凜冽的風吹得閔又劇烈的咳嗽起來,催促著我們趕緊下切,走進超過45度斜面的箭竹步道中。經過4年旅人的踩踏,步道已成為陷落超過小腿的深溝,行走其中,我跟閔專注於自己的腳步,心中都在想著,當年僅靠著一盞微弱的頭燈和半瓶礦泉水,一家四口緊緊相繫,若早知道這段路這麼陡峻,絕不會冒險摸黑下切。所有的意外都發生於【早知道】的懊悔中。因此,我們學習調整心態,用敬畏的心,謹慎的態度,充足的準備,去面對它,去經歷它,去寫下屬於我們自己的故事。無止盡的斜坡下切,卻遲遲看不到步道旁電塔與光被八表柱石的蹤跡,讓我不禁開始懷疑人生,喔~不,是懷疑自己是否迷途。但明顯的山溝步道是人跡的證明,繼續走就對了。頻頻回望還在半山腰遠處的釦和勳,心疼於孩子要跟著我們再經歷一次這個路段,也暗自祈禱他們能平安順利的來與我們會合。就在多重憂思的情況下,我又一腳踩空,往下滑,緊急拉住旁邊的箭竹,被乾硬的竹條刮下掌心的一塊皮,刺痛的感覺讓我有了得救的欣喜。閔被我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猛地轉身回望,我若無其事的起身,告訴他我經歷的事,及應變的方法,他則是默默地遞上一張衛生紙給我止血。是啊~人生的道路上,就只能自己幫自己,家人可以給你支持,卻無法為你走完全程,加油吧~堅持下去。光被八表其實就是一塊高聳的石碑,紀念台灣東西電路傳輸的歷史。對我們的特殊意義,則是日後去到清境、合歡山,遙望過來,可以細數我們在這段道路發生的曾經。這一天我們一起在山莊二樓倒數夕陽西下,在飽食天池廚房所供應的羊肉爐大餐後,並肩細數滿天星,窩在睡袋裡玩撲克牌,然後心滿意足地一覺到天亮。
回程是一連串下坡路段,我們輕快的前進,偶然看到路邊被棄置的利樂包和餅乾袋,心中不再是怨懟,而是更多的同理和憐惜~同樣走在能高越嶺古道的人們啊,各自有著各自的使命和初衷,不管是自願或是非自願,在走過一段長路之後,想必吃些糖果餅乾是唯一的心靈慰藉吧~支撐著他們可以繼續走下去。哪裡還管得了這五顏六色的人造物,擺放在悠悠古道中合不合適呢?算了吧!就這樣的起心動念,我行走時多了一項樂趣,每撿拾起一塊垃圾,就想像著丟下它的人當時是在什麼心情遺落下它,是天黑趕路沒看到?還是邊走邊咒罵道路的漫長?抑或是保線人員專注於頭頂上的電線,而顧不了因排解生活苦悶而抽的煙蒂,或嚼食的檳榔盒?不管如何,保有這條記錄著霧社事件日本人與賽德克族人的恩怨情愁;台電保線人員胼手胝足在山林中架設起一座座高聳電塔,照亮台灣;以及無數山友尋幽訪勝,自我挑戰的能高越嶺道最原始的面貌,是愛山人的責任,也是讓這條道路可以繼續書寫下更多故事的最簡單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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