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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珠穆朗瑪---Part8 馬卡魯高地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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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珠穆朗瑪---Part10 真的感冒了啦
5/10
今天的機長很特別,竟然不是用GPS而是拿紙本等高線地圖,在這麼多山的世界最大山脈,竟然不會看得眼花。而今天的氣流也很特別,我在這山區做了這麼多趟直升機,這一次很明顯的比其他趟顛簸。直升機接近5700的大本營時,因為風速突然的變化,老經驗的機長竟然一隻手拿著手機拍照,一隻手控制著方向大急轉彎,直升機掠過山壁,換個方向降落。
一下直升機,就看到一群人一臉嚴肅地站在那裏,看的出來是元元果果他們營地的工作人員。而唯韌則是趕緊揮手叫我們回營地去。雖然我已經對拍照直升機不感興趣,但是通常沒有必要趕緊把人趕走,在周圍錄影拍照是常有的事情。我也沒多問,想說應該那個隊伍有很多東西要搬,很開心的到廚房去煮我想念的珍珠。
忙完回營地的唯韌,一直跟我說他剛剛其實很害怕,因為風向一直變,他叫當時那個指揮直升機的嚮導趕緊換方向,但他沒有反應過來。最後竟然是直升機駕駛經驗老到,直接短半徑大迴轉降落。而他趕我們回營地是因為,接著要搬上直升飛機的,就是那位幾天前突然莫名死在C2帳篷裡,祕魯攀登者的屍體。這也難怪大家的表情嚴肅了。
真日本假韓國的鄭大哥跑過來關心,問我突然上升海拔這麼多,有沒有不舒服,我仔細感覺的一下,幸好是沒什麼任何特殊感受。反倒是立瀾大哥,剛抵達時還沒什麼感覺,漸漸地感覺頭有點緊,平常很會聊天的他,這天卻很安靜,吃完飯就跑回帳篷休息。
我端著不小心煮太多的焦糖珍珠,跑到元元果果隊上串門,歪國人對於這長的軟軟黑乎乎的珍珠都只敢嘗試一小口,果然還是只有到台灣人這可以取得共鳴阿~辛苦煮的珍珠(其實也沒多辛苦…)還是要有人捧場才開心,阿果果馬上專業的掏出”黑糖奶茶”,一打開香氣撲鼻,配上焦糖珍珠,時在絕配!
我一個上午喝了三杯珍珠奶茶,肚子撐得實在吃不下午餐,只好到處晃悠。
原本的架繩隊伍不知道為什麼止步在C3,唯韌的先鋒探險公司準備接手完成到峰頂的架設工作,因此5/11會派架繩隊雪巴上去架設,而元植與阿果打算就這時候跟上去,畢竟他們已經待在大本營超過一個禮拜,無聊到不行。而我們的隊伍,則是5/12才要出發。
5/11一早,就看到元元果果身影往上走,我們則是繼續墮落。立瀾大哥的狀況依然不是很佳,他竟然整個晚上難以入眠,這是最後一天的休息天,必須盡快取得適應。我在帳篷慢慢整理裝備,尤其是食物,C2營地肉燥米粉配蛋、C3牛丼飯等…,畢竟吃是影響我攀登身理與心理上都非常重要的元素。零食與主食之外,更需要仔細計算要帶幾根SIS能量膠,這是我真的難得吃過水分含量最高也最不會膩的能量膠,只是帶多了會太重,少了怕不夠。
5/12我們所有隊員站在祭拜的瑪尼堆旗塔前面,做最後的祝禱,然後踏上登頂的旅程。我試著讓自己一開始不要走太快,在這個海拔,我順順的走都還不太會喘,盡量讓自己維持舒服的節奏走。但奇怪的就是,在海拔大約6100以下,即使換冰爪的時候我刻意慢了點出發,照著節奏走,就默默的走到了全隊前面。我心裡知道這些隊員體能都比我好,波瀾女孩瑪格塔(之前寫馬吉塔被阿果說念的都不一樣XD)是前田徑奧運選手,而鄭大哥就我觀察是我們隊伍裡體能最好的隊員。但我發現我的節奏是屬於緩慢但不停歇,論步伐其實我比他們都慢,只是他們停下來的次數與時間比較多,可能在這個相對低海拔的區間,也或許是這個緩坡對我來說可以比較不需要有所停留,因此漸漸地超車。我原本有點擔心是否自己速度抓太快,但回頭看到隊員們又跟上了,也看到其他隊伍維持大約同節奏,就比較放心。
就像前幾篇文我所說的,登山不是競技,但是由別人的速度來提醒自己的節奏是很重要的事情,畢竟在山中時間流逝無感,無論太陽、風、雪,行徑在當下的任何一刻都像永恆。這種感覺尤其在登頂日當天,很容易就不小心拖延了時間,導致超過時間、天氣大變的時候困在山上。
今天許多隊伍都同時出發,抵達C1前的大冰壁就開始排隊了,但因為時間上充足,許多人乾脆就坐在冰壁前面好好吃喝休息。我因為坐沒多久就覺得冷,於是繩索一有空檔就開始往上爬。
這段冰壁一開始是比較陡峭點的硬雪坡,接著角度上揚,雪變成藍冰。距離不長,全段也不過130公尺,但角度有45~50度(非坡度),但如果墜落絕對直達下個固定點,而固定點之間的距離最遠一段有60公尺。不算難的地形,但不小心意外一定會發生。(如果對角度和坡度沒有概念,可以稍微了解一下,角度45=100%坡度,也就是前進一公尺就要上升一公尺。)
我一樣保持讓自己不要喘的速度向上爬,快到頂端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背著沉重裝備的雪巴從坡頂腳滑了一下,整個人往右邊倒下去,身體快速下滑。我在不同條繩索上,但還是忍不住叫出聲音。腦中第一個閃過的是…他把下面繩上的攀登者撞下去的可怕畫面。幸好這恐懼結束在一秒之內,原來他已經把確保掛進下一個繩距,最頂上的確保繩上,滑落只不過大概一公尺就被停住,因為背包太重,整個人被倒掛,唯韌和旁邊其他雪巴趕緊幫忙把他拉起來。
上到冰壁頂,也就抵達C1,這時候C1的帳篷已經少掉很多。畢竟正是攀登的時候,大部分的攀登者都不會睡海拔6200m的C1,而是從5700m的大本營(高地營)直接上到6600m的第二營(我之前文章都寫6400,但這次上去用手機地圖GPS檢查發現是海拔6600公尺。)。
第一營到第二營的路程很簡單,就是在高低起伏的大雪坡上,繞過裂隙蜿蜒上到下一個雪坡。簡單的路程,但我卻開始感覺疲累,原本步伐就不算快,現在變得更慢了,隱約又開始有頭痛的趨勢。我暗暗心驚,明明已經做過高度適應了阿?該不會因為跑回平地十天,然後之前適應的效果就歸零了吧。想到立瀾大哥回來之後,每天都有點不舒服的樣子,難道高度適應真的一個禮拜多就失效嗎?但如果相較我在登馬納斯魯(MANASLU)之前兩個半月沒有上到高海拔(都在5000以下),甚至有一個半月的時間都只有在台灣,但是那一次的情況卻好很多,沒有適應的情況下一路無氧到7800公尺,而開始有這種疲累感,也只有超過海拔7400公尺之後才開始。
是因為馬納斯魯MANASLU的路程真的簡單太多,還是因為這一次身體狀況真的不好呢?我沿路納悶。
又花了將近六小時才抵達C2,早上九點半出發,下午三點十幾分到。雖然因為路上塞車排隊,休息的時間變多,實際上是有比上一次速度快一點,但我知道自己身體感受,不應該是這樣的累與慢。到營地之後,我問唯韌我有幾瓶氧氣?他有點驚訝,我從來不會問這個問題,他問我要幹嘛?我告訴他這一次我不打算嘗試自己無氧的極限,以往每一次我都會嘗試自己能夠無氧到多少海拔。除非最後真的太冷或太慢,不然總要一試。但這次我很明確的告訴夏唯韌,我狀況真的不好,先求順利登頂就行。以往如果我說要乖乖吸氧,他一定非常開心,但這一次當我真正這樣說的時候,他聽完反而沉吟思考著什麼。
把身體狀況盡量保持,是山上最重要的工作。幸好我還是吃得下食物,一抵達營地就把肉燥米粉配上早上帶上來的水煮蛋吃掉,我準備早點吃完早點休息。
頭痛雖然不算劇烈,但是加上鼻塞,呼吸不順到有點跟自己生氣,而當呼吸一不順,感覺頭更痛。量了一下血氧,大概64。一開始很難入眠,我跟唯韌要顆止痛藥,他卻遞給我一顆250mg的丹木斯(Diamox),我想想也好,就整顆吞了。從登山以來,只有在小大一的時候,有一次嘗試吃了125mg的丹木斯,很不喜歡手麻腳麻的副作用,從此再也沒有吃過這款藥物。
丹木斯吃了沒多久後,意料之外的效果,我竟然呼吸通了?!(OS.難道過度換氣可以解鼻塞…?)鼻子一通,我整個人只有一個”爽”字,我享受著大力呼吸的感覺,頭完全不痛了,半睡半醒間心裡都在感恩丹木斯。
5/13早上只想賴床,血氧回復到75左右,我窩在睡袋裡掏能量棒出來當早餐,原本是規定自己至少要吃兩個,結果能量棒畢竟還是感覺膩,吃了一個就不想再吃,盡量多喝了點飲料,又塞了點其他東西。所有人都懶洋洋的,明明今天的路程非常遙遠,唯韌原本是希望所有人七點出發,但等所有人準備好,也是拖到九點二十左右才正式啟程。
風不大,但一早雲層就高,擋住了太陽,就算穿著全身羽絨還是能感到寒冷,「好冷的一天阿」!連平時不怕冷的立瀾大哥都忍不住這樣說。
雖然已經不再感到頭痛,但我很明顯感覺到身體依然虛弱,因為對比起上一次走這段路,甚至覺得比上一次更吃力。C2出發一開始是雪坡,一坡比一坡陡,接著就會開始冰雪岩混和陡峭直升。我走在隊伍中間,以我的隊友們當標準,走在鄭大哥後面,還可以看見他前面瑪格塔的身影,我後面是印度女孩碧昂卡,只有立瀾大哥剌在後頭遙遠處,看不見人影。
每一步都疲憊,我盡量維持看的見前面隊友,但隨著坡度變陡,我與鄭大哥的距離逐漸拉開,有時霧一起,就完全看不見人影。抓JUMA(手把式上升器)的手,可能因為循環關係,會特別容易覺得冷、甚至到凍、痛。就算帶著厚五指手套,我還是被凍到痛,縱使努力一直換手捏手指,到最後還是只能找唯韌求救,請他幫我用力搓手指,讓血液循環。只能說幸好這天風不大,不然這樣的氣溫加上風速,若不掏出羽絨手套,我的手指可撐不住。記得上山前的氣象預報,這幾日雖然都起雲降雪,但反而我最害怕的風速,是這個月以來最小的幾天,而這也是所有攀登者不約而同選擇這幾天出發登頂的原因。
陡上的雪岩混和壁,竟然變成了冰雪岩混和。冰爪卡在冰與岩之間,常常想踢冰卻也不夠厚,想踩又沒踩準岩縫,手變的更吃力。休息不再只因為腳痠或喘,而多了一個「手”pump”(前臂僵硬)」的原因。
鄭大哥的身影已經看不見,我看著眼前嵌在藍冰裡的石頭,心理面深深覺得我給錯答案了---之前當有朋友問我關於馬卡魯峰的難度之時,我只有說”比聖母峰難一點”,這根本大錯特錯。這種冰雪岩混合的機車陡坡根本難太多了,好歹聖母峰都是冰雪,沒這麽機車。(聖母峰與洛子峰在海拔7800以下都同路線,所以我也算走過80%)
停下的次數越來越多,時間也越拉越長,我聽見立瀾大哥在無限電裡説要放棄撤退的消息,很想拿過無限電,鼓勵他第二營再休息一天試試,但我自己連拿無線電的力氣都沒有。後面原本消失的碧昂卡身影慢慢跟上,原來她已經開始吸氧,唯韌也問我要不要開始吸氧,我沒有回話。因為若從當時的海拔(大約7100m)就開始吸氧,那還真的是太出乎我自己的想像,於是我又繼續堅持著。
支持我的是碧昂卡的腳步,因為我發現她即使吸氧,也跟我差不多速度,那我想應該還算沒有太誇張吧。
但我錯了,山中的時間流逝真的沒有感覺,尤其當腳步開始變慢的時候,人就像是停滯在一個空間,但時間確像詐騙一樣突然翻倍。
好不容易陡上有了喘息空間,眼前出現一段稍微平緩的雪坡,但雪坡的盡頭,又立著雪岩混合的大陡壁。
我在雪坡上堅持一步步緩慢前進,眼睛直直的看著那陡壁上的人。他們是如此緩慢,幾乎看不見任何移動,好像是停格慢速播放的畫面,這代表的是…當我抵達那個位置之時,也會變得如此緩慢嗎?
這個坡,如果我不吸氧上的去嗎?唯韌又問我要不要吸氧,我告訴他我會(I will),但是再讓我多走一段,我想就當做為下個目標---聖母峰,作為高度適應吧。
眼前的雪岩陡畢越來越近,速度也越來越慢,終於忍不住坐下休息,讓碧昂卡先過去,我知道我再不吸氧會太慢,而我也看到唯韌跟另一個雪巴在準備氧氣,那一定是給我的。
我又堅持多走了一個繩距,從最後一段雪岩陡上之前開始吸氧,大約7300m左右,也破我人生最低海拔吸氧記錄。
乖乖坐下來讓唯韌幫我把氧氣放進背包,我大口的吸著,試圖感受身體上任何緩解,但其實並沒有感受到什麼。
接下來起身要面對的就是最後一個大陡坡,雪岩混合,幸好沒有什麼冰。坡度是從起初的陡翹到接近山肩後趨近於和緩,岩石則是越爬越多。
吸了氧之後,竟然沒有加快我多少速度,不像是以往那樣吸氧跟吸毒一樣,猛藥一下,人就感覺到輕盈。我覺得這次的狀況虛弱,好像不是只是氧氣問題,連唯韌都忍不住再次檢查,是氧氣沒裝好嗎?怎麼我看起來像沒有啟動開關的樣子。
不過除了體能虛弱,我倒是沒有再感覺到其他身體問題,只是埋頭繼續緩慢前進。後來我是有觀察到自己一個微妙的大問題---我怕高。怕高這件事情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我還是照常攀岩、照常登山,雖然下坡會慢,攀岩會發抖,但一般來說怕只是一種感覺罷了。
只是當我開始吸氧,巨大的呼吸聲音讓我發現自己這個微妙的心理變化對身理的影響。當我看見,或攀爬一個讓我感覺比較不安全的岩石,即使我理智上知道有繩索確保,但我的呼吸無法控制的變急促,牙一咬狠心攀上去之後,往往是掛在繩子上喘半天。甚至只是在觀察腳點的階段,都還沒開始攀爬,呼吸就已經開始加速。
在後來我還發現更孬的事情,我只是看見一條小小的裂隙,跨一下就過去了,但呼吸還是急促了…
邊爬我邊叫自己冷靜,我回想從出現冰之後的陡上開始,該不會自己的心臟和肺就這樣默默的出賣了我自己吧…就這樣浪費了寶貴的身體能量…?
我玩高空繩索、玩攀岩這麽久,原來我的理智只能說服我理智的去做這些事情,但即使有安全的確保,確說服不了害怕的本能,說服不了加速的心臟。
不小心看了一下下面,呼吸又加快了,連自己都忍不住翻白眼,這麽孬還爬什麼山!
接著我更擔心的是…我要怎麼下山?
可怕的翻倍時間終於讓我感受到了,因為天色竟然暗了下來,我突然發現我就跟當時我看見雪岩壁畫面中的人一樣,定格在這個陡坡的某處。
我即使吸氧,確越來越比碧昂卡還慢,她和他的雪巴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唯韌在我旁邊喊冷,我不說話,只是盡力的在最後的岩石中攀爬。一個燈光出現,是我們隊上其他雪巴跑來找我們,關心我們的狀況,瑪葛塔和鄭大哥早在四個小時前就抵達了!
四個小時的差距?就這麽一段路,這是什麼樣的概念?而我在攀登過程中竟然沒有任何對時間的感覺,果然不能放縱自己這樣慢下去。但我自問,我其實已經很盡力了,怎麼可以無力成這樣呢?
晚上八點才抵達C3,正常來說應該是今天的七點就又該從C3出發前往登頂,而我們比出發登頂時間還晚到。唯韌問我和碧昂卡,如果要出發登頂做的到嗎?碧昂卡説OK,但我確很老實的説,不可能,我要休息。
事實上在前往C3的途中,我就想過這個問題。我的身體狀況太虛弱,不可能在5/13這一天,抵達C3後又晚上出發登頂。但我其實也記得,最後的好天氣是15號,也就是我有機會在C3休息一晚,5/14的晚上再出發,5/15登頂。因此如果硬要我5/13就出發,我是一定會賴著不走的。
事實上我看唯韌的眼神,他一定考慮過這個問題,他就算這樣問碧昂卡,也不可能讓她以這樣虛弱的狀況去面對登頂。
果然他説,大家休息一天,隔天再出發。理由是架繩隊沒有把繩子架設完成。
但事實上我知道,他說這個理由只是讓我們更放松的休息罷了,架繩隊目前位在C4,雖然前一天的確因為強風而放棄架設,但只要天氣允許,憑著我們這些弱腳隊員的慢速度,要在我們抵達前架設完成也不是問題。
果不其然5/14一早,大約九點多,架繩隊就全部架設完成,原本以為元元果果會跟架繩隊後面去登頂,結果沒想到他們沒跟到,只好停在C4等待。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