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您:這篇是我個人經歷的反省,若看官肚子裡酸水較多,請勿閱讀,以免噴出酸言酸語。
這是一個怎樣的概念,梅雨季節就是想上雪山、訪翠池、探北稜!最終因濃霧強風不得不在酉時後頂著頭燈走黑森林退回三六九山莊。
五月中得知六月要再無奈的被放假兩天,加上周六日,月初將有四天假期。徵得太座的默許,申請雪霸國家公園入園許可,取得還可接受的山莊床位。終於在期待中,開啟雪山首度獨攀的旅途!
出發前一週,糾結在氣象預報不理想的沉重掙扎中。去~?不去~?看五月最後一天的預測,依然是多雲偶陣雨或雷雨,降雨機率都超過80%,第三天有太陽露臉機會。於是,心一橫,6/1日一早凝視著老婆無奈的眼神,跨出行程。車行順暢一路到宜蘭南北館市場,直殺一香飲食店吞碗麻醬麵及餛飩湯。飽足後,市場內添購行動糧,肉粽兩顆、豬耳朵一小隻。沿途又在全聯福利中心補三個麵包、水兩瓶。
午時初到達武陵農場露營區,因第一天只落腳七卡山莊,時間充裕。在露營區輕鬆享受粽子午餐,及耳掛一杯美式咖啡,外加一顆市場選購號稱的蜜蘋果(真的不錯吃)。悠閒換裝,再慢慢上行登山口;打點完成,接受雪霸志工的行前教育,出發時已14:30。沿途一大群山友,來自全台各地,說是某工專登山社的校友,此行是睽違約三十年的登山同學會,目的地為雪山東峰。有單身赴約,也有攜家帶眷,人數高達80人,外加其他幾個團體,難怪我七卡山莊床位都搶不到,只能預訂營位!
當晚,七卡山莊猶如菜市場,人群分別聚集在炊事廳、大門前,歡樂喧嘩聲奪走了山中的寧靜。想來~該處的山大爺猴王可能也不堪其擾,才沒有出現吧!入夜,他們借醇酒的發酵,情緒更是高漲,直喧鬧到半夜。所幸,隔日都不是要早早出發,沒人會受影響而去阻止歡笑。人雖多,但仍有部分山友可能因雨及交通不便而取消;經向該社團籌辦人員徵求讓得一個床位,才不必依申請搭帳山莊外,露宿在一整夜的雨中。
清晨五點起床,外頭依然小雨紛飛。懶懶地起來整理,為不想進炊事廳與人搶地盤擁擠,先在床上收拾行李;終究還有鍋具爐子要用,只能收得五成。待部分人員離開炊事廳後,才煮開水泡咖啡用早餐。慢慢摸索,七點仍小有雨勢,回床上癱懶一下,開始煎熬:走~?下山~?未幾,突聽得有人大叫:太陽露臉了!往外張望,雲層確實有散開跡象。於是,打定主意,繼續往上。08:08吉時離開山莊,望上而行。
往上的路有許多工專校友相伴,昨日看到的小妹妹一溜煙不見人影;原先前頭的小弟弟在快到3K處已回頭,說是不想走了。後面一隊兩男兩女追上,押隊的身材魁武,背包好大一顆,微笑間似曾相識,有 國安的感覺。過3.2K休息平台,開始有紅毛杜鵑呈現。這時覺得走得很喘,約每百步就得停下大口呼吸,緩止心跳;也趁機拍照,卻發現EM-5 II相機老是不夠犀利,影像總有模糊不清。不知是我技術問題,還是相機、鏡頭等級不夠!?
緩慢行進,兼賞花卉,算計著到哭坡前平台大休片刻。當仰望哭坡時,查看時間,嚇!一公里耗時一鐘頭,這等速度到翠池不是下午六點了?不敢耽擱,匆匆補進水份,拍幾張一會兒濃霧、一會兒明亮、遍布粉紅杜鵑的哭坡照片,便起身續行。臨行前那位貌似 國安的山友正在搭設炊事帳,說要煮水泡茶,好悠閒呀!爬行哭坡抓緊時間趁勢拍照,不知怎地,似乎也讓自己快樂不起來!
龜速抵達東峰,11:15~11:28短暫停留,加速前進。6K處兩側路邊及斜坡杜鵑怒放,景色迷人,卻無心流連,因為距離目的地-翠池還有好長的路。隱約間聽到後面有輕快的現代歌聲,回頭,一位身著超人T-short上衣的年輕協作,已用穩健的步伐漸漸追上。過一段箭竹林後,超前而去;即將消失在彎路時捕抓到的背影,讓我肅然起敬於他被貨品遮掩的壯碩身形!人~何苦己所不欲,施加於人!?
東峰後的兩公里,走得稍算正常,也花了一時又一刻。剛踩進三六九的門前,瞬間大雨傾盆,把我的愉悅立即冷卻!疲憊的身體,毫無進食慾念,僅補充水份及幾顆能量膠丸。從幾位剛由山上下來的山友得知,主峰上午有雨,往翠池的碎石坡霧大風強,需小心行走。隨後在門口的圓木椅上打盹,不覺間入眠竟有二十幾分鐘。醒來,駐守山莊的女協作問我是否繼續往翠池?猶豫間竟一口回說"繼續"。當下又見雨停,遂抓起行囊,繼續那最後悔的一段痛苦歷程!
13:28又是有個八,正式啟行。之字形上升到黑森林入口,兩截式雨衣褲實在穿不住,裡面的排汗衣物已全部濕透。換留下帳篷式雨衣,不僅清涼,也有遮雨效果,還能罩住背包,一舉兩得;只是這雨衣隨風飄揚,後面總會被吹起露出背包;幾次停下調整,把我搞得火氣在雨霧中點燃。美美的黑森林,在計畫中應該是可以好好享受的,偏偏自己移動緩慢、氣喘如牛、心跳快速,無心攬勝。唯獨腦袋清醒、精神飽滿、感覺並不疲憊。過8.7K水源處之後,始覺得腳步越來越沉重,好像綁了鉛塊似的舉步維艱。原本可走百步再停下喘息,後續已降低到四十步、三十步……甚至~!到得圈谷16:47,飲水、補能量、拍張圈谷看不到景的霧照,繼續走。這一段走得更辛苦,走十步停下喘氣,直到登頂時已是18:15。
天未暗,算算往翠池時間,下行比較快,預計七點半前應該可到,只需小摸黑。匆匆拍照,想趁天黑前走完碎石坡。找到往翠池指標,立即下行,卻沒想到此時天色快速陰暗下來!鞍部叉路前15公尺時聽得另一面碎石坡的風聲怒吼,怕寒冷難耐,放下背包,再穿上兩節式雨衣,準備頭燈;偏偏原先 亮鍋執行長贈送的超亮頭燈,竟測試時會亮,戴上頭頂即滅。試了幾次依然無解,只好換用掏寶買的Black Diamond Storm 350流明頭燈。但又不知怎地,亮度不足!勉強戴上,拎起背包,上肩後為穩固腰靠,雙手用力將腰繩往右拉緊,當下聽得胸前清脆一聲如竹片折斷的音響,左側肋骨似有微微作痛;瞬間停下所有動作,心想糟了!該不會斷了肋骨?立即聯想到體檢時曾驗出骨質疏鬆,這會兒事情大條了。若真斷了肋骨,發作起來可能會疼痛得要命,接下來行程該如何應付?所幸,摸摸剛剛有感覺的位置,並無明顯疼痛感,且迴轉左臂,也沒有任何不適現象。於是趕緊穿戴妥當,即跨過鞍部欲往下行。
瞬間一陣強風吹得我差點倒退,這才知風勢出乎預料之外!藉著微弱的燈光往碎石坡路徑看去,濃霧中強風吹襲下,路徑標示已不見蹤影。試著循上次來的記憶,履險往下走約20公尺,實在無法看清路徑,風勢又強,再加上眼鏡已被霧水蒙上薄膜,突然一陣驚恐,下意識間一念興起:"退!撤退",轉身往回。這才驚覺,雖然短短20公尺,要往上走還真的很難!強風直吹得你身體搖晃、背包漂浮、眼前迷濛、燈光微弱、心情恐懼,感覺似乎走不回去了。那種恐懼,此刻想起來仍心有餘悸!很辛苦地踏穩腳步回到鞍部,跨到另一面風勢吹不到的步道上,才讓惶恐的心鎮定下來。
18:53抬頭遠望主峰,只見黑暗中一片灰濛,根本看不到任何目標!這往上近400公尺的坡道,再次挑戰我的體能極限。此刻,竟覺得自己實在不知好歹,在這種天候、裝備沒檢測妥當、時間不足之下,到這種險境,暴露於茫茫天際。稍喘息後,邁步往主峰上行;走五步、停十秒,邊走邊想,是否應該停下,就地待援或天亮再走?還是要連絡雪霸志工,請求協助?我還能走上去嗎?所有的念頭如雷電般在腦際閃過,包含人生是否就終結在此!
昏暗頭燈照射下,能見度不到五公尺,循著約略可見的路徑,勉強往主峰前進。這400公尺距離足足費時40分鐘,才回到大石處。峰頂,當然又是強風吹襲,絲毫不敢停留,趕緊尋找往圈谷的路。奇怪的是,在峰頂繞三圈,只看到往翠池及志佳陽大山的指示牌,就是沒看到往三六九或圈谷的標示。風聲怒吼,益加讓我緊張與惶恐;看不到標示,找不到路,如何是好?在峰頂過夜吧?不行,保暖裝備雖有,若大雨來則無法確保安全。換頭燈~換頭燈~趕快換頭燈!這念頭讓我卸下背包,取出 亮鍋送的超亮頭燈,再次測試,依然是戴上頭頂燈就滅。索性先戴頭上再開燈,咦~亮了!迅速將背包甩上肩,這一搖晃,燈又滅了。再開燈,低頭扣緊腰帶,還是滅了。來回幾次都是如此,只好邊走、邊停、邊開燈、邊找路!又繞了兩圈,依然鬼打牆,不知下山的方位在哪兒?疲憊之餘,滿腦子的無助加恐懼,讓我開始抱怨、責罵自己,為何要如此堅持與大意?為何不聽老婆的話,好好待在家裡?為何下午不變更行程停留在三六九?為何帶著三個月沒爬山訓練的身子來這裡?放棄吧!就地休息天亮再走!
突然~腦海顯現老婆、父親、兒子、及所有哈啦族人的身影,精神為之一振。拿出手機,打開歐魯妹APP,載入雪山路徑圖,循著圖上GPS指標,再搭配離地面約30公分的兩個反光指標,終於找到下山的路,看了一下時間,正是19:53,天啊!在高山矮木叢的路徑中,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往下走去。頭燈不時地滅了開、開了滅;雖然在濃霧裡視線不佳,至少亮度充足,路面可以清楚顯示。偶爾必須停下腳步,對照APP的指標,確認方向是否維持在路徑上。穿過矮木叢後,開始一路的細石下坡路,這才漸漸恢復信心,知道自己已走在正確的路徑上。記憶中這路徑坡度不小、細石易滑,稍不小心就可能滑下圈谷;雪季時更是危險。兩腳似無意識地抬起放下、放下抬起,大腿肌肉有種無力的灼熱感,慶幸的是,接下來一路都是下坡,少有爬升。若有往上,也是一小段而已。整個人如殭屍般地走在圈谷邊路徑上,滿腦子想了些什麼,已經毫無記憶。只知道狐疑著接下來會進入黑森林,林中的路徑是否清晰?在林中是否有指標?會有野生動物出現嗎?可能有哪些危險狀況?……
約20:40發現已過圈谷下的氣象偵測站(沒注意看到)進入黑森林。不敢稍有停滯,因為怕自己卸了心防,會整個癱掉。林中每隔一段距離,就可看到金黃色的反光標誌掛在樹幹上,那是"雪季路標"。在頭燈強光照射下清晰可見,霧裡林中是一個非常棒的路徑指引輔助。這時,已掌握頭燈的電池盒特性,戴在對的位置、角度在後腦勺上(怪怪!以前不會),就不再有熄滅的問題,一路都能順利使用。霧雨中,緩慢下行,每走一段就要停下來透過燈光尋找反光標誌,以確保路徑正確。偶爾還要對照歐魯妹APP的路徑方位。而疑似斷裂的肋骨處,一路走來都沒有明顯的不適或疼痛,只有微微的、怪怪的感覺。過水源處、冰柱岩、落石區、倒木,雖然疲累不堪,但已是希望無窮!出黑森林,最後的之字形下坡,仍走得極度緩慢,很難想像下山還要邊走邊停邊喘息!
踏進山莊那一刻,看看時間顯示在23:05,算算這天負重總計上下走了整整15小時,破了我的歷史紀錄,是幸?還是不幸?只有承認自己的堅強毅力,佩服自己的勇氣,愛死自己的臨場智慧!可惜,這一路匆忙慌亂中都沒有留下照片為證。
進入寂靜的山莊,見山友都已入睡,把背包放在門口長木椅上,轉身跌坐圓木櫈,所有的緊張、惶恐、緊繃的肌肉全部放鬆,一種感動久久不止;右側寢室幾位山友起床如廁,彼此以異樣的眼神交會,卻都無語。找個床位吧!進門左側下舖第一格剛好空出,回頭把充氣睡墊取下,吹氣後放在該處。然後飲水、更衣、晾掛雨衣雨罩,動作緩慢的完成卸裝、鋪床,深怕影響山友睡眠。本想煮包台酒的麻油雞泡麵食用,補充能量;但實在太疲累了,且慢動作讓時間過得很快,只好放棄;上床躺下時剛好過午夜十二點。
6/3日睡到陽光直射,過六點後醒來。大部分山友都已出發攻頂,幾位時間充裕的人,在山莊裡聊天打理攻頂裝備。昨日在哭坡前遇見似曾相識的 山友,一臉疑惑的問我:為何還在這裡?慚愧地回以"撤退了",他輕笑地祝福我後續一切順利。起身後,決定要頹廢一天,因為兩腿太累了,有些疼痛,若再攻頂主峰下來,怕明天走不回去;也擔心肋骨處有狀況發作。只是,要下山呢?還是要在山莊瞎混?煎熬中掙扎。慢條斯理的烹煮什錦香菇粥(乾燥處理的),一位狀似經驗豐富的山友,帶七位年輕人要下翠池去,昨晚落腳山莊;也正在燒煮開水給他們取用。聊天中告訴他,下翠池的碎石坡可能風強霧濃,需非常小心。他說:「知道,昨天留在翠池的志工夫婦就出動去搜救一名山友」。乍聽下以為說的是我,緊張地回問他:那就是我囉!他應:「非也!是昨天下山的一個四人隊伍,其中一人在霧中迷路脫隊,志工找到他,帶到稜線上狀況就解除了」。原來是昨天在山莊相遇的那一隊!
用餐後,回臥室內整理裝備,並在胸前疑似骨折處貼上帶來的疼痛貼布。兩位年輕人早早從七卡上來,到山莊不過八點多。兩人都是剛退伍,藉著就業前空檔相約登頂雪山。為首的一位來自台南,與台中的會合後,再搭客運經中橫公路上山,預計6/4日登頂。閒聊後建議他們,趁時間尚早,天氣又很好,不如先登頂,隔日下山,可提早完成願望;何況氣象預報隔天有鋒面報到,降雨機率更高。他們接受建議,隨即整裝在9:25時出發。十點多我要離開時,遙遙望去,他們正準備進入黑森林。
掙扎後,基於想念老婆、家人,決定提早一天下山回家。也打算去礁溪泡溫泉紓解一身的疲憊。唯下山途中貪玩,在杜鵑狂放處耗費時間拍照;再加上走得較慢,回到登山口共花了四個半小時,估計到宜蘭時間已是晚餐時刻。遂放棄溫泉,改到順順鵝肉店用餐,再直接經國五及五楊高架公路返家。進門那一刻,家中無人,讓我大大失望。因為想給老婆的驚喜瞬間落空,那是一個嚴重的失落心情!剛放下車庫鐵捲門,拎起背包準備上樓,鐵門又開了,原來好友載著一家人把我太座送回,他們是專程接她下班一起去用餐的。當下,有種親人遠離後再重聚的感動!感謝家人!感謝親朋好友!感謝上蒼!讓我一路下來,肋骨問題沒有發作造成需要救援的困擾。
我又回到溫暖的家;帶著匆忙驚恐中,原本要在雪山主峰許下的願望,回到現實世界。期待不久的來日,我能再一次登上峰頂面對崇高的群山傾訴這人生一甲子後的六大願望;願~:
1. 至少可以工作賺錢到65歲
2. 可以健康快樂地吃喝玩樂超過80歲
3. 今生的伴侶也健康快樂地陪我一起終老
4. 每年至少一次登頂玉山(含東峰或北峰)及雪山
5. 我的親朋好友都能健康快樂地過日子
6. 有一筆存放在”自己名下”的小額鉅款當私房錢
~感恩~!
後記:
A. 計劃行程:
6/1 雪山登山口→七卡營地
6/2 七卡營地→雪山東峰→三六九山莊→雪山主峰→翠池山屋
6/3 翠池山屋→北稜角→雪山主峰→三六九山莊
6/4 三六九山莊→雪山東峰→雪山登山口
實際行程:
6/1 雪山登山口→七卡山莊
6/2 七卡山莊→雪山東峰→三六九山莊→雪山主峰→鞍部翠池叉路→雪山主峰→三六九山莊
6/3三六九山莊→雪山東峰→雪山登山口
B. 肋骨經一般骨科診所醫師照X光片診斷,他說受傷狀況不明顯,若需深入確認,要去較具規模的醫院看診,因為大醫院X光設施解析度較高。後續幾天要觀察,有可能會很痛,併發氣胸;痛的時候會讓你鑽地打洞。這是對我的心理建設,有開立止痛消炎藥服用三天。實際上至今已過五天,並無明顯症狀顯現,只有隱隱覺得該處一點點點點的微微的痛!繼續觀察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