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公里我都走了,那你呢》DAY7:狂風暴雨中誕生的美人魚

  • 餅乾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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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像是一座空城。

朝聖之路APP上面明明標註這裡有三間庇護所,另外兩間卻連招牌也沒看到。剩下唯一一間招攬顧客的一名瘦弱的中東人。

「這個季節只剩這一間有開,含晚餐只要十五歐喔。」

他的英文很腔調非常奇怪,像是嚼著飯糰在講話般,笑容也看起來有點詭異。

「肯定是間黑店。」魚王碎碎念。

「但是太陽快下山了,也沒辦法走到下一個城鎮了,只能先在這裡落腳了。」

也許是因為下午剛下過大雷雨的關係,太陽一下山,氣溫就驟降到十度以下。我們的裝備都是一流的,調節體溫上沒問題,但走了一天七個半小時也消耗掉不少體力。

逼不得已住進這間庇護所。裡面看起來應有盡有,餐廳、乾淨床褥、自由索取的被子、迷你商店、自助洗衣烘衣,幾乎濃縮了整個小鎮該有的功能。

這裡是一個很特殊的雙子鎮,兩個鎮座落在距離不到兩百公尺的位置上,一個在山頭、一個在山腳,兩座天主教堂像是無法在一起的羅密歐與茱麗葉般,在山的那一頭與這邊遙遙相望。

我跟魚王不信邪,怎麼可能兩個小鎮只有一間庇護所,連超市也沒有?我們決定到山上那座小鎮去走走,酒鬼因為要先處理被水泡感染的腳,也許是因為下午淋了不少雨,他臉色蒼白看起來狀況有點糟。

從庇護所走出來,必須先穿過市鎮中央的教堂,才能抵達往另一個市鎮的馬路,途中一直覺得哪裡怪怪的,感覺一直有人在暗中監視我們。

「欸,魚王,你會不會覺得一直有人在監視我們啊?」

「不會啊,在哪裡?」他的神經本來就比較大條,我是很容易緊張兮兮的人。

「但這邊很奇怪你不覺得嗎,除了在庇護所裡面遇到的朝聖者外,路上一個人也沒有,村民呢?怎麼都消失了?」

「說不定冬季沒什麼朝聖者,他們不會住在這種小鎮裡,夏季賺一波就離開了。」

「這樣說不太合理啊,如果夏季賺一波離開......那不就將近一年才會回來,但你看這街道的清潔程度,不像是荒廢一年的狀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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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聽到低吠的聲音,「媽呀嚇死我了,那裡怎麼關了那麼多狗。」

這個小鎮明明一個人也沒有,卻有一大堆關在院子裡的狗,狗有飯吃的話就表示有人餵。更詭異的狀況發生了,當我們往上走到另一個村莊時,連一隻狗也沒有,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窩在路邊的貓。我靠近一看,地上有兩個大碗,看起來一個是裝水的,一個則是裝了不少的乾乾,但因為大雨的緣故,乾乾的碗裡也乘滿了雨水。

「該不會這個小鎮裡的人都被變成貓咪了吧,另一個小鎮全都變成狗,白天的時候才會變回人型。」

魚王故意說出這麼驚悚的假設。

「你可以再胡說八道一番啊,天快黑了也變得好冷,我們趕快回去好了。」

我打了個冷顫,背脊發涼。

我們離開山上的城鎮,經過唯一能通往另一個城鎮的四十五度斜坡馬路,回到庇護所。

走往地下一樓的宿舍區,我檢查著相機裡拍到的貓貓狗狗相片,心想這裡真是一個特別的地方。

「你快來、快、快來!」走在前面的魚王慌慌張張站在房門邊,招手要我過去。

當我走到寢室裡,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剛剛還吵吵鬧鬧的宿舍,居然一個人也沒有,連剛剛在床上清創傷口的酒鬼也不見了。

「我們的旅程要在這裡結束了嗎?我不想被變成貓狗啊!」魚王跪地哀嚎。

「不對,你看!」我指著前面的一卡皮箱,「這不是殺夫女的行李箱嗎?」

「好像還在滴水......開嗎?」在這所有人都消失的末日危機下,我們居然還想窺探別人的秘密。

魚王站了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躡手躡腳往LV行李箱靠近,他回過頭來輕聲的說,「如果裡面真的有她老公的屍體,我們該怎麼辦?」

其實我當下也是腦筋一片空白,寂靜無聲的房間裡,只剩我們撲通撲通狂跳的心臟聲。

「暗陰陽咧!」

剎那間,我的電話響了。

兩個快四十歲的人了,被嚇愣在原地的表情,真的是糗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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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晚餐餐桌前,驚魂未定,我想起中午經歷的那場驚心動魄的雷陣雨。

我們從前一天的住宿點艾埃吉(AYUGUI)出發,前半段路程是一座頗為陡峭的小山,山頂上有座教堂小鎮。越過小鎮不久,就能感受到目的地方向的山區颳來的陣陣大風,加上下山的時候正對迎風面,害我們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三個六、七十公斤的男人連站都站不穩。

中午我們找不到避風處,只能曝露在空曠的草原上吃午餐,三明治都快被吹飛;本來還有些許陽光的天空,很快就被一整片的積雨雲給覆蓋了,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不安感。

「我們是不是要趕快出發了,我看GOOGLE天氣說一點會下雨欸!」

我催促著一旁慢吞吞的魚王與酒鬼。

「等我一下我撒泡尿。」

我們三個同時間拉下拉鍊,在原野上解放。

「酒鬼!我被你的尿灑到臉了啦~」魚王大叫。

狂風不停吹著,我們都控制不住手上的小傢伙,但灑在臉上的並不是尿,而是不知道何時來襲的陣雨。

我們手忙腳亂將防水布掛在背包上,拉緊身上的防水外套,進入雨備模式。這是我們第一次遇到下雨,剛好可以測試我們的防水裝備能防護到何種程度。

不少朝聖者也都停下腳步,套上雨裝,準備迎接這場大雨。雨聲伴隨風神雷神的怒吼,在天空轟轟巨響,彷彿群魔亂舞。我們的臉龐被風刮得亂七八糟,雷雨也不停朝我們灑落。想趕快走到前方的雨林中躲雨,沒想到一陣雷就這麼劈在枯樹上。

「您老師咧!沒有人提到朝聖之路會被雷劈啊!!!」魚王的口氣聽起來倒是有點興奮,不愧是在亞馬遜殺過鱷魚的男人。

「轟隆!」

說時遲那時快,三道閃電打在一旁的樹林裡,電光火石交織著狂風暴雨;如果沒有這些樹保護我們,也許我們三個帥哥就要殞落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了。

我們愣在原地驚呼連連,一道身影突然靠近我們。

「天啊!是殺夫女!」

說是前有埋伏後有追兵一點也不為過,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衝了。只是不論我們如何加速,殺夫女卻緊緊跟在我們後面。

眼看就要被超過,成為她的刀下魂了。我們閉上眼睛,嘴中不知道念著什麼經。沒想到她居然迅速從我們身邊溜過,連看也沒看我們一眼。她從容不迫,即使面對狂風暴雨,也絲毫沒減低速度,反倒加速前進。

才剛交錯的我們,漸漸也跟不上她了。只能望著她優雅的身影,一步一步將距離拉開。

「她為什麼能夠走那麼快?大雨滂沱怎麼對她不造成任何影響?」魚王十分不解。

「她很會使用登山杖耶!你仔細看她的節奏,就好像龍舟賽中的划水槳,規律又有力道持續不斷往前划。」我盯著她的登山杖,有所頓悟。

原以為庸庸碌碌於工作的她,肯定不擅長這段健行,沒想到她連走路都能走得這麼完美。看她在雨中優美的步伐,真的是一種享受。

美得猶如一條美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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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不打晚不打為什麼偏偏要在那種關鍵時刻打給我?」我把眼睛瞇成一條線,以質問的口吻對酒鬼說。

「現在每天都走到體力透支,真的快餓死了,大家都被請上樓吃晚餐,餐點也一道一道端出來了,就想說你們怎麼還沒回來。」

酒鬼幫我們倒好紅酒,「你們真的開了嗎?殺夫女的LV行李箱裡面......有"那個"嗎?」他避開屍體這兩個字。

我跟魚王互視一眼,同時間搖了搖頭。

「裡面......什麼東西也沒有。」

「那她幹嘛一到庇護所,就小心翼翼拖著那個行李箱到處走?」

「也許那個行李箱對她來說意義重大......我們並沒有打開那個箱子,魚王只是扛起來搖一搖,一點撞擊聲也沒有,裡面是空的......可以百分百確定沒有屍塊在裡面。」

「所以......你們並沒有打開?」他有些意外。

「魚王把行李箱拿起來那一瞬間我突然懂了,我們這樣去探究他人的隱私是不對的。她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我們對她很感興趣,但是願不願意分享原因還是看個人。就像我們也很討厭一碰面就問我們為什麼來走朝聖之路的人一樣,將心比心嘛。」

也許我太認真說教了,現場一陣靜默。

「更何況,如果真發現屍塊,那我們不就是第一犯罪嫌疑人嗎?」魚王的幽默化解這份尷尬。

我們哈哈大笑用力乾杯,「醒過的酒還那麼難喝明天我們去買罐好酒來慶祝啊!!!」

突然間一個新的杯子靠了過來,「有什麼開心的事值得乾杯嗎?」

毒梟搖了搖酒杯,「這個紅酒很難下嚥呀,真難喝。」他皺眉頭的時候,整頭捲髮也跟著動了起來。

也許是心裡坦蕩蕩放下了戒心,我跟他聊起殺夫女的事,「卡洛斯,你知道維多利亞為什麼來走朝聖之路嗎?我的意思是,她看起來是來這邊工作而不是來健行的。」

我用酒杯指了指坐在角落專注敲打著電腦的維多利亞。

「你說我們的BBC新聞部小姐呀,她的來頭可不小,聽說得過不少大大小小的新聞獎呢。我跟她在路上聊過一兩回,只知道她是個事事要求完美的人,但她不太談論自己的事,是個低調但不失風度的淑女。」

「這段旅程對於現階段的人生肯定有莫大的幫助,我們才會出現在這裡,如果你真的想跟她聊聊,也許你該帶著酒杯過去。」毒梟幽默又面帶善意的提醒,「但千萬別用這裡的酒。」

卡洛斯露出潔白的牙齒,與我們一同笑開懷,敲了杯,深感認同地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真的好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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