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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碎冰從我臉邊滑過之後,緊接著像瀑布一樣的碎冰從我頭頂上倒下來。我緊插著我的冰釜,那瞬間的衝力,讓我有差點被沖走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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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7/20
窗外的風還在震盪著這個korona小盒子薄薄的壁,一陣鈴聲傳出,似乎是小廣設定的手機鬧鈴響了。
我半睜開眼睛,正前方窗外的天空還是一片黑漆。混沌的腦袋停滯了數秒才想起來,昨天是說好清晨四點就起床,五點就出門。乘著那片驚人的積雪表面還因一晚上的寒風而堅硬,我們可以清鬆的走過那大片的雪坡。
「我先去外面看看天氣。」小廣鑽出睡袋,那不間斷的風聲撞擊著牆面,彷彿告訴我安心的繼續賴床吧,我的睡意依舊濃厚。在小廣正式宣告出發之前,我可是一點兒都沒有離開溫暖睡袋的意願。
果不其然,小廣從外頭進來後,直接就鑽進睡袋倒頭繼續補眠。可見天氣似乎沒有比昨天更好?-而後,幾乎每間隔一個小時,小廣都會翻起身看了看天氣,但最後又搖搖頭鑽進睡袋。該不會今天將被迫再休息一日吧?我雖然沈重的眼皮還睜不開,心裡還是擔憂著我們的行程,若真的又被迫休息一日,那我一定會感到可惜。
風停了,我突然間驚醒!那伴我一整夜入眠的風聲停了?正前方陽光灑在我的睡袋上,我睜開眼看著窗外稍露的藍天。「天氣似乎變好了?」我問。而小廣也隨之起身。
「終於可以出發了!」小廣的語氣聽起來很開心。而我亦然,雖然有點擔心是否算晚了點出門,但是總比得過困在屋裡又一天。
吃過早餐,匆匆整理了裝備,八點四十分正式出發。是我們大膽了,還是距離真的算是一個明智的藉口。我們今日的目標捨棄了KORONA南側的3A路線,而先放在稍近的IZYSKATEL中間一條編號57,純冰面,難度3B路線。
一路行到碎石坡的盡頭,我們換上冰爪,並毫不考慮的,結起繩隊。我的冰爪是跟朋友借來的舊款冰爪,沒有力矩的設計,非常不好扣上。小廣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幫我把兩隻爪都扣上鞋子,「這麼緊,至少不用擔心會掉。」他苦笑著說。「希望如此..」我說,如果在冰面上掉了冰爪,那確實是惡夢,而我卻總是發生。
坡度極大的冰面反而是好走的,我們翻過了陡坡,接下來就是緩卻深,並且橫著數條裂隙的積雪區。畢竟出發時間晚了點,雪已經被太陽曬得鬆軟,小廣頻頻陷身其中,一步一小陷,三步一大陷,已經分不出這回又是踩進了冰河裂隙,還是積雪實在太深。我因為體重較輕,陷下去的次數明顯少許多,但是一旦陷下去,就不只是深及大腿而已了,往往一陷就直達腰際。
IZYSKATEL半圓形的山型立在我們面前,白白嫩嫩,就像是一顆半圓的小饅頭,純白平直聳立的坡面,招喚著我們,一步步接近,越近越覺得這坡度陡的直上青天,而它背後藍天是就我們的動力。我又興奮又緊張,而小廣則是越看越期待的說「這3B看起來也還好嘛!」,真是囂張啊!
快走到IZYSKATEL下方時,右側山坡突然大量的落冰,雖然都是小碎冰,但是沖下來接連不斷,也跟瀑布一樣驚人。「幸好我們不是選擇那一條路線。」小廣說。又往前走了幾步,左側山溝發出巨響,山溝裡落石混著雪衝出去,那是這座山頭最簡單的2A路線。
左看看,右看看。「我們挑的路線最安全...」小廣說,而我點頭表示認同。我們的路線垂直陡峭,無法累積大量的雪,所以不會有雪崩。依紀錄上來看,終年積冰,冰況穩定。整條路線上方僅有幾處裸露出岩石,但是我們路線都不會經過,頂多落冰也不會有落石。
終於走到半圓小饅頭的正下方,山腳下方橫著一條冰河裂隙,起攀必須先跨過裂隙,而起步就是一小段約三米高的垂直冰壁,小廣小心的沿著裂隙側邊找尋適當的起攀點,而我則是將雪踏穩準備好我的確保位置。第一次3B的挑戰即將開始。
「落冰!」小廣突然大喊,而我來不及抬頭,幾個小碎冰從我臉邊滑過之後,緊接著像瀑布一樣的碎冰從我頭頂上倒下來。我緊插著我的冰釜,那瞬間的衝力,讓我有差點被沖走的感受。我趴在裂隙旁堆積的雪堆上,面朝下,用手和肩膀預留一個呼吸的空間,看著眼下的碎冰越堆越高,等待停下來的一刻。
終於,落下的碎冰明顯的稀落,我抬起頭,一陣冰涼沁入心田!我頸子猛然一縮,來不及了...領周圍大量的碎冰滑近衣服內!「OX的!冷死了!」我和小廣幾乎同時叫起來,腰上穿著座帶,碎冰就這樣堆積在前胸後背,極短的時間就被我們的體溫融化,浸濕了衣服。
我觀察地上碎冰堆積的範圍,這裏前前後後都堆了老高,可見只有"相對少落冰"沒有"絕對不落冰"的地方。我換了個位置確保,躲在一個高高的雪堆背後,這樣落冰大多會被雪堆阻擋從頭上飛過,應該不會再發生整個從頭頂奔騰而下的衝擊了。
我將雨衣的帽子拉過頭盔戴上,企圖防止再有任何的冰塊與我肌膚之親。然而沒有將帽子戴在頭盔之內是最大的失誤,我幫著小廣確保,難免抬頭觀察小廣的動向,這時候不聽話的雨帽就會悄悄滑落後頸,讓碎冰有機可乘。
而小廣就在我上方攀登,雖然我有意避開正下方,但是源源不斷的落冰通常是整個面的滑落,我屢招攻擊。甚至還有一次一塊大冰在我抬頭確保來不及閃避之時,直接掉入胸前。我肚子一縮,企圖讓冰塊滑出上衣,卻沒想到冰塊滑出上衣後卻直接滑入了我的褲子!現在濕的可不只是上半身了,連下半身也濕了,我忍不住開始打顫。
終於輪到我開始攀登,我伸出手將冰斧敲在裂隙對面的冰上,跨過試著將冰爪釘在對面,大概是腳太短,我還是只能先將重心都移動到冰斧上,腳才勉強踢得住。看著下面的裂隙我有點害怕,我跟小廣喊TAKE(拉緊繩)但是實際上自己卻也不敢把重量放在彈力十足,因重量和距離而拉不緊的確保繩上。我一邊感覺我自己因為僅僅抓住冰斧而流失的力氣,一邊胡亂的翻過那面垂直冰壁,明明趕緊爬過去不就沒事了嗎?我站穩在微微傾斜的冰面上,好笑自己的膽小。
接下來的冰壁陡峭卻非垂直,我一垂一步穩定的爬,前臂和小腿漸漸的感到吃力,我的硬底靴也是借來的,因為很難買到我腳的尺寸,鞋子足足比我的登山鞋大了三號。腳跟每一步都浮起,沒有辦法完全貼合腳的硬底靴,會耗費好幾倍小腿肚的力量,也相對不容易踩穩冰面。但是過大的鞋子,逐漸痠痛而僵硬的小腿和前臂,都沒有落冰來的令我討厭,最困擾的還是落冰不時的攻擊。
我邊爬邊碎碎念「哀...可不可以不要再落冰了...可不可以不要再落冰了...」,不知道離我三四十米以上的小廣聽不聽的見,碎冰還是會隨著他偶爾的變動姿勢而落下,當然我知道他也不是故意的。
「加油,高一點落冰就會越來越少的!」大概是感受到我哀怨的心聲,或著是我的碎碎念太大聲被小廣聽到。他大聲對我喊加油。而這鼓勵的理由也的確正中我的內心所需,我除了些許讓手腳的放鬆的時間,和螺旋冰錐的拆除,盡量不多做停留,一心一意想要爬到更高。
我們八十米繩並沒有全開,用大約五十米的長度為一個Pitch(繩距),全程總共爬了四個pitch,每一次換人確保停留,我都全身發抖,小廣看我抖成發電機的樣子,問我說不要勉強,可以撤退。而我搖了搖頭繼續,我知道我還可以攀登,我也知道我背包裡還有保暖衣物和熱茶,只要趕緊到我可以休息的平面,我就可以穿上。當然這條路線唯一的平面就是山頂了。幸好每次從確保換成攀登,都可以讓我冰冷的身體恢復一絲熱度。純冰面所需的動作單純,雖然肌肉群也單純,但是無限輪迴的動作讓我每一斧,每一步越來越順暢。
第四個Pitch,正當我看著越來越接近的天空,沈浸在每一次揮斧和每一次踢冰的自我練習之中,突然右腳一滑?我重新踢了幾下,卻一直沒能如平常一般穩穩的站在冰上,低頭一看,冰爪竟然掉了!不是很緊很難扣嗎?當場髒話脫口而出!
我的位置與確保我的小廣看不見彼此,我大喊"TAKE!"然後這是我全程唯一一次真的把全身重量放在繩上。我只能空出兩隻手,奮力得想把冰爪扣回鞋底。但是別忘了,這冰爪當初是小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幫我扣上的,我懸在半空中,沒有任何著力點,更是不可能把冰爪扣回去。勉強讓冰爪隨便勾住鞋子一點凹槽,我小心的繼續攀登。萬分的慶幸我是Second(跟攀),如果先鋒到一半掉冰爪,不上不下,那窘境可想而知。
其實冰爪應該是我在幫小廣確保時就掉過一次了,那時我是側腳站在冰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鞋子和冰爪扣的弧度不是很合,當時就鬆掉一次,而我以為重新扣上,但是卻沒有真正的扣進冰爪槽。我接近山頂,抖直的坡度稍緩,當我一看到小廣出現在我眼前,馬上向他哭訴冰爪掉了。幸好我們也抵達山頂了,我冰爪再度離開鞋底,但是已經沒有馬上歸位的迫切需要。
站上山頂(好像又是台灣首登唷~哈哈哈!),沒有遮蔽的風迎面而來,我最需要也最想做的,就是穿上背包裏的羽絨衣,在我的胸前貼了一塊暖暖包,再配上幾杯熱茶。呼~終於做完一連串保暖的動作,我心情放鬆,感覺自己的生命還可以再延續。
山頂空間不大,四側都陡峭,我們輪流幫對方拍照,塞了點食物就趕緊撤退。
往上爬時眼中只有目標,只有天空和隊友,但往下看的時候一整個高度垂直的舖展在眼前,我們下攀一小段,離開平緩的峰頂才開始打冰洞垂降。雖然我們兩個從來沒有一起冰攀過,但是在八千米同學會的繩隊課程中曾經一起攀登。我們兩個分工配合的很有默契。
小廣打冰洞,先垂降後固定自己再打下一個冰洞(在冰上用長度夠長的螺旋冰鑽打出相連接的兩個洞,將普魯士繩穿過去打成繩圈,做成我們下降用的固定點,而普魯士繩就拋棄在冰上),而我第二個垂降,抵達後自己鎖冰鑽確保自己,接著開始收繩。
我們帶的是單繩(動力繩又分,單繩(Single Rope),對繩(Double Rope),雙繩(Twin Rope)),繩徑9.8mm,繩長八十米,以冰攀來說,是長了點也重了點。
這樣重的繩子垂降,並不會比上攀輕鬆。垂降時繩子的重量可比確保那一隻手拉著繩子的重量,讓人幾乎下不去,光是不斷的把下方繩子拉起來,好讓自己可以緩慢的下降就抬到肌肉痠痛。每當收繩落繩,總會有一半的繩子無法控制的落到下方,必須再拉起來整理,又是拉到手抽筋。收完繩還沒結束呢,當冰洞打好,繩尾穿過撤退環打結,又要再理一次繩,讓繩中盡量保持在撤退環上,讓垂降距離達最大效益,並且減少調整長度時,繩子彼此間的左右摩擦。
每一個Pitch都少不了這三次理繩拉繩,我拉到兩度手差點抽筋,一次虎口,一次蝴蝶袖。小廣每次打完冰洞後會來幫我拉繩子,結果晚上吃飯的時候,拿碗的手也差點抽筋。多個Pitch的撤退比我們預計的還要耗費體力。
回到冰河面上已經是下午八點,天快黑了,我們沒有多做停留,直接回到山屋。出乎原本預計的疲憊,尤其是手和脖子(不知道為什麼脖子超痠),回到山屋大約是十點多,當然我們又非常有默契的將隔日直接訂成休息日,然後吃了點食物後,倒頭就睡啦。
PART4-END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