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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路線阿拉阿恰
本文為網友的心得,以下內容不代表健行筆記立場。
殊不知離冰河越來越近的時候,
卻看到下方是一整道沒有絲毫雜色的黑,像黑洞、像是深不見底的黑淵...
卻看到下方是一整道沒有絲毫雜色的黑,像黑洞、像是深不見底的黑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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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7/21~23因天候被迫休息不再贅述。
2015/07/24 前往Udhitel Hut,這個山屋的距離較近,坡度也較緩,但是因為這個方向的攀登路線難度都偏高,因此往這方向來的人少之又少。
2015/07/25
眼前是一面聳立的高牆淌著一條條混著灰與棕的不純白雪溝,那高牆之頂,就是這裏著名的山頭KORONA,也正是我們今天原本所欲挑戰的目標。
但是我與小廣只是站著,遲遲裹足不前。
審視每一條雪溝上,不約而同的都有道道刻痕,筆直,平行。而每一條雪溝之下的小小沖積扇,均散落著大小不一的黑色石頭,像極了Oreo餅乾壓破擠壓在香草霜淇淋中。我吞了吞口水,那其中一條雪溝,不正是我們今天預計想嘗試難度4A的28號路線嗎?
「還是不要賭命,那隨便一顆石頭的大小都可以砸死人...」
連一向膽大的小廣都說出這句話,我當然沒有異議。只是覺得可惜,因為我們等於放棄了KORONA這座山頭。我左看看右看看,KORONA的北面較陡峭,因此路線難度都比南面高,但是也因此幾乎每條路線底部都有落石的痕跡。
「那我們還可以爬哪?最高峰嗎?」我問
這裏周圍的路線難度都偏高,去掉落石區域的路線,最理想就是最高峰Semionova tian-shanskogo了。若是一路沿著冰河走,走到源頭(也就是最高峰北稜的鞍部)這路線是最簡單了,有兩個難度3A,兩個難度3B的路線。其餘不沿著冰河走,沿溝直上稜線的路線都5A以上,我們不過才完成了一個3B的路線,還沒有想要越級挑戰4B,甚或是5A的路線。
「如果要去最高峰,現在就必須馬上出發,要嗎?」小廣問我。
最高峰路程較遠,與現在我們的方向並不同路,我們必須回頭往那一條向北轉的冰河源頭前進,路程遠,難度又僅有3A,小廣怕我嫌遠嫌無聊,詢問我的意見。
「走吧!」看到那冰河蜿蜒而上,我承認是有點發懶了。但是想想剩下的天數,扣掉回程其實還有餘,如果不再多爬一點路線,又可惜了難得機會可以來這遙遠的國度一趟。
我們沿著冰河而上,冰河的左岸(從上游往下游看,左邊為左岸;右邊為右岸)是最高峰西面稜線的山壁,下方全是落石,我們避免靠近左岸,走向冰河的中間。沒多久冰河的坡度陡升,整個冰面變得較垂直,裂隙也因此大辣辣的橫豎在我們四周。
我望著在我眼前突然陡升的冰河,心中有的卻是興奮,我回想著在四川雙橋溝冰攀時所學的步伐,這種還稱不上"冰壁"的陡坡,尚用不著冰釜,練練我的冰爪前爪足已。在坡度時而起時而伏的大冰河裡,我變換步伐繞過一道道裂隙,享受學以致用的成就感。
一定有可以避開這麼多裂隙的路線,但是我們既然走到了其中,我們也不再繞道,就試著突破。
河道轉了向,坡度突然又趨緩,開闊的山勢展立在眼前,祂的寬廣掩蓋了祂的聳立,彷彿躺臥著的溫馴異獸。
我從藍灰的冰面走向純白的鬆雪,原本就不高的身形眨眼就矮了半截。我兩腳包括大腿深深的陷入雪中,不顧形象的在雪中扭動,又再前進了幾步。我駐足,望著綿延而上的雪坡...如此深又長的雪坡,在深雪裡蠕動拔腿沒有形象不說,根本是廢力又無趣,原本倦伏在心中的慵懶顯形於色,我扭過頭看著小廣,而他卻扭頭望著山壁。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了,他也不想走這深雪坡,我看著他望向的方向,那面冰壁看來可以直上稜線,而冰壁之下只有一條不算太寬的裂隙需要渡過...
「你覺得...從那個冰壁上去,然後沿著那個岩壁上到山頂怎麼樣?」果不其然,小廣開口問我。
「看你啊,那裏有路線嗎?」我喜歡這樣不置可否的回答,但其實尾巴已經在背後搖的起勁,這路線看起來有趣多了。
「我的資料裡沒有,但是這裏看起來可以上去。」小廣老實的回答我,後面那句顯然是怕我不敢嘗試才補充的。
「阿拉阿恰是一個攀冰有長久歷史的地方,如果這地方沒有路線,那可能是有什麼原因所以沒有人爬,要小心。」我一向愛玩,但是又膽小,這句話是提醒總是勇往直前的小廣。
「如果你覺得不想冒險,我們可以照原定計畫走那條3A路線...」小廣還是尊重我的想法的,他聽我這樣說大概以為我不太願意嘗試。
開玩笑!我才不想走這個漫長又無聊的深雪坡咧!那個岩壁看起來好玩多了!
「不會啊,就走試試看啊!萬一真的遇到我們無法突破的難關,大不了就撤退啊,我只是說我們要小心保守一點。」聽到我的回應,小廣很明顯的身體輕盈了起來,他分明就非常想嘗試這條路線,只是不好意思強迫我罷了。
除了可以繞過或是比較淺,一腳能跨過的裂隙以外,每次過裂隙我都戰戰兢兢、胡言亂語、雙斧亂揮...雖然有繩隊,但是看到裂隙就是有哪麼一點恐懼感。小廣領頭毫不猶豫揮斧向裂隙的對岸,轉眼就爬了上去,而我每次都苦著臉,揮著短了那麼一點點的斧...砍不到對岸...(短的是手還是斧啊?)然後邊唉邊難看的爬過去。
過了裂隙就是純粹的冰面,我的面色馬上恢復平靜,彷彿剛剛沒有發生什麼丟人現眼的事情。
沿著冰面直上,比我們想像還快的就接近了稜線,但是稜線上的裸岩也比預計中更起伏破碎,我跟小廣建議橫渡至稜線較中間的位置再上,我們倆running belay(中文:移動確保?以繩隊的方式,兩人之間保持一定數量的固定點)沿著冰面繞橫渡至另一條冰溝,橫渡不長距離,卻看那頭頂稜線距離拉得遙遠,可見這稜線陡昇的坡度相當大。
我們做好確保站,重新換成先鋒攀登的模式,這條冰岩混合的冰溝,讓我躍躍欲試,主動要求當先鋒。卻沒想到冰岩混合的地形,更令我那雙和鞋子不甚吻合的冰爪頻頻脫離鞋底,無奈沒前進多少距離,又只好換成小廣先鋒。
上到稜線,視野被從狹隘的冰面上釋放,一覽西側群峰,遠方矮小的山頭,其實各個都是比玉山更高更破碎陡峭的山峰,在此時看起來,卻像數個在白雪公主裙邊環繞著的小矮人,和藹又可愛。
「要撤退嗎?」小廣突然冒出的這句話,和眼前的美景、現在的心境都感到有點違和。
「三點了。」小廣說。我這時才驚覺到,時間這無聲又可怕的洪流。
「你說呢...」我還是這種不置可否的回答。他的問題就像警察衝進了氣氛正嗨的舞場。
「海拔還剩三百,如果我們現在撤退,天黑前到山屋應該沒有問題。如果要繼續走,我想我們攻頂後要找個避風的地方先渡過一晚,明天再下山。」小廣說的沒錯,如果我們執意要攻頂,那麼就必須面對海拔四千八,冰天雪地的黑夜。
「我覺得這條路線絕對超過3B。」最難只有爬過3B路線的我也只能夠以此來分辨難度。
「絕對超過!搞不好超過4A,有可能是4B。」小廣也只能推論,但是我們這一路攀登上到這裏,還未到山頂就能分別這段路線的難度遠遠超過我們以前所攀登過的。(事後回去查詢才知道我們接上了編號117,難度5A的路線)
「是不是到山頂,我們就可以沿著3A的路線,沿著冰河走下去?」要從我們原路退回,說真的是要廢點功夫,但是繼續走...雖說可以確認這幾天會是好天氣,但在這冰天雪地露宿的感覺,似乎也挺嚇人。
「是可以,所以要繼續走嗎?」我看的出小廣難得猶豫了,一般來說他問我的時候,其實感覺他心裡所向都還蠻明顯的。但是這時候他真的是有點猶豫了。
「都走到這了,不走好像有點可惜...」我知道他跟我會有一樣的渴望,但是也有一樣的擔心。
「好,那走吧!加快一點速度,我們最好能在天黑前先找一個避風點的地方。」堅定的語氣,果然是勇往直前的小廣,決定了就不囉唆。
我們的腳印沿著稜線而去,由淺而深,我們此時的繩長是全開的,小廣拖著八十米含水的繩子艱難的向前,而我手拎著一部分繩子試圖減輕小廣的負擔。我一步步踩進雪裡,感覺自己的速度嚴重的減緩,手上的繩子一次又一次被小廣拉扯,我叫他慢一點,(知不知道腳短的人在雪中拔腿不更容易啊)而小廣也很明顯的顯得吃力,身後的繩子實在太重了,他停在傾向雲端的雪坡上休息,而我才又再一步步的走向他。
幸好雪坡不長,接著又是冰壁,我們相互確保又上到另一段冰岩混合的稜。我們渡過最後一點冰雪,剩下似乎都是純粹的岩石,岩石太多太碎,容易卡繩。小廣隨意把繩子纏繞在身上縮短繩長,通常我都會阻止他這麼做,我會花時間把繩子繞成圈收成麻花,好方便我們隨機長度去使用這過長的繩子。
但是這個時候的他顯然沒這個耐性,而我也沒那份精力了。我收了幾圈繩子放在身上,減輕小廣所差無幾的重量。接著我們以繩隊的方式攀爬岩石區,岩石破碎一抓一踢都會掉落,我盡可能跟小廣錯開上下位置。兩支在冰雪地倚重的冰斧,此時在裸岩區只顯得礙手,我一手拎著兩支冰斧,一手抓握岩石向上爬。
岩石區不長,我從最後的岩石裂縫中探出頭,看到小廣坐在稍嫌窄的稜線雪坡上對我笑,不知道是他發自內心的笑,還是因為他的臉看起來always都在笑。我們攻頂了嗎?
「到了,就在那裡。」他把我們之間的繩子收起來,讓我走到他身後坐下。
山頂就是在後方不遠的裸岩上,但是我們這時候都不急著走上去。滿足我們的是我們完成了這條有挑戰性的路線,而非登頂。我拿起手機開始拍照,也很無奈的發現自拍都拍不到這美麗的背景,可惜小廣都沒有習慣拍照,我只好一直照他。
「要上去嗎?」小廣問了一個我覺得很神奇的問題。
「不上去怎麼走3A的路線下山...?」上山難就算了,下山我可想輕鬆點...。3A的路線是這座最高峰的北稜,不上山頭無法接到北稜啊。
「對齁!」看來小廣真的累了,或說是滿足了,他依然沈浸在攀登路線的快感。
「那我們快點吧,要天黑了。」他起身走向山頂,我拍下他走向山頂的這一刻,讓那一刻說不出的喜悅和成就定格,拍完後趕緊跟上他的腳步。
山頂上我們自嗨的自拍了幾場張照片,簡短的錄影了一段就趕緊朝著北面撤退,,北面留有別人的撤退環,還是用主繩做的呢!可見這裡才是比較多人攀登的路線(或是大家都從這兒撤退也有可能)。
天色在變,山頂的風無處可躲,偏偏這時候一個可以預知的問題大辣辣的擺在眼前:繩子纏繞成一團。我們一邊把羽絨衣,頭燈掏出來穿戴上,ㄧ邊不斷的拆解繩子。的確,在我們覺得自己疲憊沒有心思好好收繩的那時候,就該要預知到我們必然會付出更多的時間來收拾這爛攤子。
一條八十米長的繩子纏成了一坨,抽啊穿啊的,拆繩拆了一個小時有餘。眼睜睜的看著天色越來越暗,我們卻還在風最大的山頂。我抽到手都痠了,好不容易理好繩,小廣怕我冷,叫我先垂降,垂降時卻又處處卡繩,這時我突然想念起繩袋來了,這麼多岩石還是帶繩垂降比較好控制,但是人已經在現場,說什麼都是多餘,只能在空中邊垂降邊理繩。
接近山頂的地方盡是裸岩,我看到下一個紅色的撤退環再偏東的北稜上,但是我邊拉繩就垂降到正下方,我停在大致與紅色撤退環高度相當的地方,找一處稍微可站立的岩石停下來,天色幾乎全暗了,我不用看時間也知道現在大約九點。小廣跟著下來,我告訴他那個紅色撤退環需要向東邊再橫渡一段,他往那邊看了看,搖頭說不安全,先看這裏能不能躲一晚吧。所謂的不安全,是指沒有確保的情況下,現在這個時候,除非我們重新理繩先鋒攀登過去,但是過去似乎也沒有比較擋風的地方。而我後方橫著一小段岩溝,不深,也不緩,但是看起來大約一個人的寬度,再往下又是一段落差,小廣想試著在這裡讓我們先渡過這個晚上。
保險起見,我還是用了三顆活動岩械,綁上主繩作為我們的確保。理繩時發現繩子被岩石割破,應該是卡繩的時候造成的,幸好比較偏近繩尾約五、六米的地方。
我們一前一後坐在岩溝裡,我抱著背包擋風,拿出熱水壺來分著喝。我們只剩下500cc的熱水,必須再留一些給明天,只能稍微讓體內有熱度進帳。我覺得餓,拿出零食來拼命吃,但是小廣卻感覺沒什麼胃口,一點都不吃,他的精神看起來不太好,不知道是太冷了,還是太累了。
我貼了一塊暖暖包在胸口,也給了小廣一片,他第一次用這種小東西,感到有點新奇也有點懷疑,在這冷冽的環境,還是姑且一試吧。
大約快十一點,我邊坐著邊打顫,但小廣感覺更糟糕,他發抖的說,再不動真的不行,於是我們起身收繩準備繼續撤退。
(繩子慘烈的樣子)
一個在我們身邊的撤退環破壞了我們往3A路線撤退的想法。有撤退環,代表有人從這裡撤退,代表這裡也下的去。前者是肯定,但是後者其實是存疑的...就像山裡面有路條,代表有人來過,但是代表這條路出的去嗎?那就不一定了。
我們決定用這個撤退環下降,這樣就不用再相互確保橫渡到紅色撤退環那條稜線上了。我叫小廣先下,因為他已經冷的快胡說八道,還直說要直接下攀。這裏的地形冰岩混合,岩石又不穩固,夜間看不清楚,他的精神狀況也不是很好,所以我堅持說服他垂降。
垂降是安全多了,但是收繩時問題又來了。我們垂降這一段繩距,一開始都是岩石,而後會到約30度陡峭的冰面,經過岩石區後我的冰爪又掉了。先不管冰爪,我把自己確保在岩石上,試圖收繩,繩子卻卡住了!小廣只好再向上爬一次,去看看是哪兒卡住了繩。而我找了個岩石縫把自己塞進去躲風,並且用岩械確保住好空出雙手穿我的冰爪。
我們一個繩距就是四十米,小廣爬上去解繩子再垂降下來也花了不少時間,我在岩縫裡發抖等他下來。殊不知好不容易看到小廣下來,他把繩子一抽...太好了,抽動了!結果卻抽沒幾下,繩子又卡住了...
上面那一段岩石地形太多的阻礙,繩子或許又被什麼石頭縫夾住。但是當繩子是雙繩,可以拉,可以確保。當繩子不上不下只有單繩的時候,縱使它卡住了抽不動,都不能當作是一個確保,或一個可以放心施力的輔助。
「我直接割繩喔!」小廣說。我躲在岩縫裡,只看到小廣部分的身影,但不見繩子的狀況。
「繩長剩多少?這樣夠嗎?」我問。
「大約有一半,夠了!」小廣回答。
「那麼,繩子是你的,你說割就割吧!」這條路線已經是我們共同認定的最後一條路線了,我們只需要考慮撤退,不需要考慮攀登其他的路線。
我們用剩下的繩子繼續撤退,岩石已經越來越少,接下來就是純冰面了,但是剩餘的繩子似乎不到原先的一半,而先前被割破的那一段也在我們手中。每一個Pitch(繩距)都變得非常短,我們盡可能快的做固定點,到純冰面時,小廣直接拋棄了兩個短冰螺栓,為的是避免跪在寒冷的冰上打撤退的冰洞。
(晚上沒照相請見諒,圖為較下游的冰河面上)
冰面趨緩,我們改成繩隊下攀,身體動起來就比較不覺得那麼冷。我們一心想下到冰河,雖然我們也不打算在夜裡走過這麼多的冰河裂隙回到山屋,但是至少下到冰河面上比較平緩,地勢也低,比較沒有風。殊不知離冰河越來越近的時候,卻看到下方是一整道沒有絲毫雜色的黑,像黑洞、像是深不見底的黑淵。
「你不要再下了,下面的落差很大,太大了,我們往右邊吧。」小廣下攀時一直在我的下方,他止住我繼續向下。
我們這冰壁的正下方,是一條又深又大的冰河裂隙,我們與冰河的高度落差少說還有好幾公尺以上,就被這裂隙狠狠地隔離開。
我們在冰壁上沿著它向西邊橫渡,卻發現這裂隙延伸的極遠,黑夜中看它好像沒有盡頭。
PART5-END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