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網友的心得,以下內容不代表健行筆記立場。
前言:
阿拉阿恰(Ala Archa)是位於中亞的吉爾吉斯(Kyrgyzstan)的國家公園,距離首都比什凱克(BISHKEK)南方約40公里。交通方便,攀登路線眾多,可說是攀登者的天堂。我與小廣這趟行程是由「吉爾吉斯山岳協會」發起,「歐都納戶外體育基金會」、「中華民國健行登山會」、「中華民國山岳協會」共同贊助與規劃的"攀登之心"活動。
這次攀登行程原先預計是由2015/07/1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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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面冰壁隨著下方的黑淵一起延伸入黑夜,兩個藍色小人兒,一上一下的釘在那冰面,看起來一定很渺小。
往西看似不通,只有再繞了。我們向東邊橫渡,企圖橫渡到北稜的鞍部,回到原本預計的3A路線。"鞍部總可以下得去了吧?"我們想。
小廣依然握著冰斧的手柄,一斧一斧的揮,冰爪一步步踢地橫移。而我手握冰斧的中段,用肩膀的力量押入這不太硬的冰,省了揮斧的力量,也橫渡得越來越順暢。冰面雖然寬廣無邊,但內傾的角度讓我們不至於太累。
突然小廣掏出冰螺栓,在冰面上鑽了起來。我原以為他想要休息。「我要垂降下去看。」原來不服氣的小廣想試圖看清這裂隙的面貌。
「你不要下來,這邊冰都空的,我去看看就好。」小廣試著鑽了幾次,還是向上攀爬了一點才打了個稍微滿意的螺栓。
「垂降?你要怎麼垂?」我向下爬靠近小廣,再打了個冰螺栓在冰壁上,我們兩個現在是繩隊的型態,他要垂降除非解除繩隊從新理繩。
「恩...」小廣頓了一下,顯然沒想到這個問題。
「我幫你確保下放,這樣比較快。」不等小廣回答,我拿起繩子扣入確保器。如果他自己垂降,理繩花時間不說,他要轉上攀也困難,只有我來放他下降比較順手。
我聽小廣的指示漸漸將他下放那片黑暗,抱著一絲期待聽到他說什麼有利的發現。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只見他兩隻冰斧一揮,從新爬了回來。
「這落差真的太大了,這裂隙太大了!不可能下的去。」小廣搖著頭說。我有一點失望,但是也不意外。只好認份的繼續橫渡。我敢說,這一次攀登行,我練的最純熟的技巧,就是冰面橫渡了...
當我們橫渡到冰壁之最東,只見另一條裂隙,深而無情的切開了我們與鞍部之間。兩大裂隙無止盡的延伸至遠方的虛無,彷彿融成一條巨蟒將我們纏繞。
「對不起我錯了!」
「蛤?」
小廣突然跟我道歉,他顯得很懊惱。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道歉,或許他覺得從用那個詭異的撤退環下降,到這個冰面的橫渡,都是他的決定。但我沒這感覺,我們是一組繩隊,那就只有"我們"的決定這一回事兒。
一定有出路!我並不急,無論往什麼方向走,我們的最主要目的只是"動",我等的是這個夜。
「快天亮了!」我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四點了。
「快天亮了?」小廣有點吃驚。
一個橫渡就花了我們幾乎一夜的時間,光是向東移,就橫渡了三小時之久,用時間來形容這面冰壁的寬廣,再恰當不過了。
「天快亮了,我們要不要等天亮看清楚再走?」我用冰螺栓確保自己,用冰斧在冰上挖了一個屁股洞叫小廣過來靠一下休息。而我難得轉身看這面星空。
「你看,北斗七星!」我會認的星座沒幾個,但是一轉頭,就看見大大的勺子在對面的山頂上。
「是啊,那邊就是北邊。吉爾吉斯的人真幸福,只要開車四十分鐘就可以練冰攀了。」北邊就是吉爾吉斯首都-Bishkek(比什凱克)的方向,在高一點的地方,還看的見那城市的夜景。
「台灣都沒有,就那麼一丁點(雪季玉山)還封山...」
「唉,練個冰攀還要花飛機票錢,跟人家怎麼比...」
望著星空,發了一陣牢騷,坐也沒多久,小廣就忍不住起身。他穿的真的是有點兒少,這裏的風已經不像峰頂那樣冷冽,他依舊休息沒多久就受不了,我們又再度往西邊橫渡過去,直到天亮。
當視野全開,我們馬上知道該如何破解這困境。再度由冰壁之最東到了最西,我們向上攀了一小段,越過一條滿是雪、較小的裂隙,遠方可以看見下面那條巨蟒的尾巴,縮得越來越細。
冰面變得更垂直,我們running belay持續橫渡,而後接上了向西延伸的稜線。踩在稜線上凌亂的腳印,那是我們昨天熱血無畏的痕跡...
「結果還是回到了這裡...結果還是要從這裡撤退。」我嘲笑我們自己,說好的3A呢?竟然把撤退搞得比上攀時還複雜。
「是啊,休息一下吧。」小廣說完就倒在一旁的碎石上,我也走到他身邊坐下。
八點多的太陽,對我來說還不夠溫暖。但是對小廣來說,足夠他睡個好覺了。我坐著縮在一邊休息,等小廣睡醒。
大約九點,我們開始在冰上打洞撤退。因為繩子長度所剩不多,中間又有破損,我們垂降必須過繩結之外,不到二十米的距離就又該打一個撤退點。
打冰洞依然是小廣負責,而我負責收繩。繩子短了那麼多,重量更是減輕了不少,收繩變得很快速。隨著時間升起的太陽變得好溫暖,每每收完繩,我就在冰壁上打起盹,留下小廣一個人無奈的製作撤退點。
依稀記得某一個Pitch(繩距),小廣忍不住問我"要不要幫他打冰洞",他真的也累了,我抬起頭迷濛的看了他一眼,發自內心的想回答他"當然好啊,你辛苦了!",但是我話沒說出口,一歪頭又睡著了,留下無言的小廣。據小廣說,他也跟著在一邊睡了,兩個人吊在冰面上打瞌睡的畫面,一定很可笑。
終於睡到滿足了,也又下了一個Pitch我才跟小廣說:「你剛剛是不是有問我要不要幫你打冰洞?我OK啊~」,這慢了超級多拍的回答,讓小廣差點沒反應過來。終於輪到我開始打冰洞,小廣在一邊打盹。
雖然負責打冰洞,但是理繩還是我的習慣,依然是由我將繩子穿過撤退環打結,然後理繩。被割繩的繩尾越來越散,像馬尾一般。我跟小廣說,好好的一條八十米的主繩,還是防凍繩,竟然可以被我們搞成這樣。小廣搖頭嘆氣,他說下次還是用半繩或對繩似乎比較實在,這就是經驗啊。
「快到底下了耶,搞不好這次就可以到底!」我高興的說,陡峭的冰壁終點就在下方一條不慎寬的裂隙。
「我看很難...我們的繩子實在太短了...」小廣說得對,如果是以前的繩距,那一次到下方雪坡就沒問題,但是現在這破爛繩子的長度...至少還要兩次垂降。
我照常把繩子穿過撤退環,打上八字結後雙繩理繩,習慣打八字結是因為結型比單結大,結型本身穩固,但是又比單結容易拆。理完繩裝上確保器,開始下降。
已經垂降這麼多Pitch了,像是例行公事,我手往後摸,摸到了一個繩結,熟練的過完繩結以後,再度往下垂降,向後摸下一個繩結。
繩結呢?我一手抓空,我看著空空的繩尾不敢置信。另一手急握!來不及了...
濕手套與濕繩子的煞車需要一點緩衝,而我握住了長短不一的"一條"繩尾,我趕緊放手。一條繩尾不會阻止我下墜,但是我卻會把繩子抽掉讓小廣失去主繩。
我向後翻轉,以一個無法形容的速度撞擊冰面翻轉而下。但我的腦中卻像電影慢動作一般,不但重播還跳針,想著"怎麼可能?我的繩結呢?"。
我感覺自己瘋狂的撞擊冰面又彈起來,伸出手卻無法讓我手上的冰斧砍入冰中。瘋狂的撞擊讓我左邊骨盆一陣劇痛。接著我頭下腳上的飛過裂隙,在空中的瞬間,我竟然腦中還想著"幸好沒掉進裂隙",沒辦法,大概對裂隙的恐懼早已印在心底。
裂隙就是冰壁的盡頭,冰壁落下的雪與落冰在下方堆積了極深的雪堆,我頭下腳上的狠狠砸入雪中,不停歇的已驚人的速度繼續向下滑落。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慢了下來,隨即停住。我躺在一個深深的雪溝裡用力的喘著氣。"我爬山都沒有這麼喘過..."我不知道自己怎麼能喘成這樣,我聽見小廣著急的在喊我,但是我卻喘到無法回應。
氣漸漸平息,我感覺我左邊骨盆的疼痛,和我無法移動的左腿。"不知道骨盆有沒有裂?"我想,如果骨盆腔出血,我想我完蛋了。但是回想我撞擊冰面的是腳,而我現在整隻腿整個向內旋轉,我鬆了一口氣,應該是大腿骨脫臼了。只是我也不知道骨頭還有沒有另外的損傷。"至少不是開放性的"我安慰自己。但是疼痛卻無法被安慰,我忍不住發出呻吟。
「小廣...可不可以叫直昇機...」我想大喊,但是喊不出來。我頭倒在雪上,餘光看到小廣已經下了剛剛的Pitch,正在打下一個冰洞。我想告訴他,"不要急,要小心,我沒事。"但是我依然喊不出來。
看他的背影,我想小廣應該會冷靜的處理的。我怕我發出的聲音會讓他更急,於是我看著前方,感受那快令人抓狂的痛,期待看到小廣的身影走到我身邊。
後方突然一陣雜亂的聲音,我看到一個身影從我身邊滑過,直直往下衝,越變越小,最後停在下方較緩的冰河面上。
"你過頭了..."我很想跟小廣說。我想他可能是想加快速度,所以在雪坡上用滑的,沒有想到他竟是滑落,連眼鏡都掉了。
他坐在冰上左看右看,急忙翻起身來找我的蹤跡。結果一抬頭,看到我倒在遠方的雪坡上,掙扎的想坐起來。他趕緊拿起他的冰斧,爬上來找我。
「可不可以叫直昇機...」我沒哭,但是從喉嚨擠出的聲音,聽的就令人可憐。
「妳有沒有怎麼樣?」小廣很緊張。
「左腳不能動...很痛...」我痛的連話都不想多講...只是一直說很冷,很痛...
「可惡!XXX!怎麼會這樣!」小廣踹了旁邊的雪一腳,髒話脫口而出。我知道他不是在罵我,但還是覺得很抱歉,明明我們就快要平安的抵達了,明明我們就快要可以慵懶的回到山屋去吃兩天份的牛肉罐頭...
他指著我的旁邊一點點血跡,問我還有那兒出血,我搖搖頭說沒有,我找不出自己哪裡還有外傷。
他問我會不會冷,我點頭。我整個人一直躺在雪裡,發抖的身體應該不用問就看的出來。小廣馬上把衣服脫下來套在我身上,他本來穿的就不多,脫下羽絨衣和gore-tex雨衣給我穿上後,就僅剩下一件輕薄的排汗衣貼在身上。小廣也忍不住開始顫抖。
「你一定要撐到我回來...我會盡快,你一定要撐到我回來!」小廣非常認真的看著我說...
PART6-END 待續...